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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的故事有很多,袖色最喜欢的是,今夜有暴风雪。那是小时候看过的一篇小说。1984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把小说拍成了电影,今天在回顾老电影的时候又把它看了一遍。这部电影已经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小说的情节,但却因为拍摄条件和制作水平的限制,并不能把故事讲得很清楚。那么就让袖色来补充一下,再重新讲讲这个故事吧。
1979年的二月份,松嫩平原冰封大地,一辆军用吉普车行驶在公路上,车上坐着的是某生产建设兵团三团的团长马崇汉。他刚从兵团总部开完会回来,身上带着一份决定着八百个人命运的重要文件。他正思索着要怎么处理文件中交代的事情,司机突然踩了一脚刹车,原来是在前方有一只被冻僵了的山羊挡住了道路。这只羊应该是其他兵团的某个连部饲养的,现在那个连部没有人了,羊也没人管了,它被狼咬伤之后逃到了这里,结果被寒流给冻成了雕塑。这更是让马崇汉心里升起了无限的寒意,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三团也会一样,变成一座无人管顾的空营。眼下,返城的知青们正在如同逃难一般各自回家,公路上有人拦车,不让搭车他们就赶着马车追车,设置路障截车,急迫的心情像是随时都会爆炸的汽油桶,火车站也出现了疯狂拥挤的情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结束了,全国各地有40多万人都要回城,这里的拥挤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所以马崇汉的心里也是非常焦躁,知识青年一走他就成了光杆司令,那今年的春播生产谁来干呢?
他回到了团部,立即跟老政委孙国泰商量着,想要把返城指示的文件压上三天之后再通知给大家。但是政委不敢同意这样办,因为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
这里需要定格一下,介绍一下团长和政委的背景以及他们的心理活动。团长马崇汉在九年前曾经犯过错误,被记过处分了,当不了转业干部,他很想通过立功来获得赞赏,用将功补过的方式取消掉档案中的处分。而政委孙国泰是北大荒的第一代开拓者,现在的知识青年们已经是第二代了。他将会永远留在这里,把一辈子都奉献在这里。马崇汉做的决定是延迟三天通知大家可以返城,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最后的三天了,根据文件指示,三天之后就不再办理返城手续了。那么三团里的八百个知识青年等于是错过了回城的机会,只能继续留在这里。到时候马崇汉可以对大家说,因为这里地处偏僻交通阻塞所以文件来晚了,同时还可以对上级说,是自己的工作做得好,所以全团的八百个人,都志愿留下来继续生产。通过这样欺上瞒下的手段,他就立了功,你说他多坏吧。可人又不是傻子,这样做肯定会闹出大事来,孙国泰当然不会同意。但碍于团长的权威,他还是让了一步,就通知兵团各连队的负责人到团部里开会研究,让连长指导员们来表态看看,是否愿意延迟三天再对大家传达文件。
而这个时候,我们的女主角裴晓云刚好领到了枪,准备去站岗。裴晓云是上海来的知青。她的父亲是大学里的哲学讲师,母亲是个有海外华侨关系的歌唱家,她的姨妈现在还在海外生活。她的母亲因为难产死了,父亲也在批斗中死去了,有海外关系被扣上了特务嫌疑的帽子。裴晓云在兵团里的地位很低,政审不通过是领不到枪的。第一次给他们工程连发枪的时候,她曾经咬破了手指写下血书,来表达决心申请领枪,结果都被拒绝了。现在是通过了十年的考验,她才终于获得了信任,给她发了枪让她去站岗,这意味着组织认可了她,大家也把她当成了战友,所以现在她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照着镜子她问秀梅,我像个兵吗?秀梅自然也是替她高兴着。秀梅是北大荒第一代的女儿,属于是本地的土著,她不是知青而是群众,在连队的炊事班理工作。她跟裴晓云情同姐妹,因为她不像其他女知青那样避讳着裴晓云的出身。她说晚上很冷,你把大衣穿上,但裴晓云却不肯。裴晓云觉得穿上了棉大衣,人显得很臃肿,站岗的时候就没有那种挺拔的飒爽英姿了。那个年代大家崇拜军人,能握着枪站着岗是莫大的荣耀,裴晓云是高兴得过了头,要知道东北的晚上有时会达到零下四十度。不过没关系,站岗也就站四个小时,很快就会有人来换岗的。这个时候秀梅的丈夫刘迈克正乐呵呵地制作着一只木马,那是他,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玩具。刘迈克也是个知青,他的故事我们后面再说。眼下,秀梅怀孕八个月了,他希望生下来的能够是个儿子,因为他觉得男孩子才更加符合北大荒粗犷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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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裴晓云出了门往岗哨的方向走着,在路上她正好遇到了准备去团部开会的工程连连长曹铁强。曹铁强就是我们的男主角,大家注意看,他是陈道明扮演的,这是陈道明第一次主演电影,当时他还很年轻。小说里他们两个是有过亲密接触的,电影里去掉了他们之间的很多细节,所以他们现在是互相爱慕但还没有捅破窗户纸的状态。曹铁强对裴晓云说,等你下岗了我会过去接你。这时女知青排的排长郑亚茹着急了,回头催促着曹铁强赶紧过去开会。定格,郑亚茹是曹铁强的同学兼前女友,他们两个人是正式谈过恋爱的,但后来分了手。他们的故事,后面还会有介绍。于是曹铁强就匆忙赶去开会了。再定格,这只黑色的大狼狗,名字叫做黑豹,它也是一个贯穿在整部影片里的重要角色。
站岗放哨是兵团管理的重要环节,而哨所设立在兵团附近的一座山头上。但实际上知识青年不是兵,他们只是沿用部队的管理方式而已。裴晓云看着自己母亲的照片,心里默默地告慰着父母的在天之灵,说自己终于有了今天的荣誉。这时黑豹赶过来了,陪在了裴晓云的身边。黑豹出生在兵团里,它的母亲冬天的时候被狼给咬死了,生下的五只小狗仔冻死了四个,只活下来了它一个。它是被曹铁强给养大的,平时就负责看仓库守麦场和陪站岗,所以它来守护着裴晓云也属于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内容。这些都是小说里原有的情节,连细节都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各个连的连长指导员聚齐了,团部里的紧急会议正在召开着。会议的时间很长,开了几个小时了仍旧没能结束。马崇汉逼着大家表态,可是谁也不肯表态。他就把火气撒在了勤务员的身上,一会儿让他倒水,一会儿又让他倒烟灰缸。眼看这气氛实在是尴尬,女知青排的排长郑亚茹第一个站了起来,表示支持团长的意见,愿意暂不下达团总部的文件通知。这里是有个细节的,其实是马崇汉事先跟郑亚茹打过了招呼,让她来第一个进行表态的。而郑亚茹一向喜欢巴结领导,来铺设自己的关系网,而获得各种便利。并且,她也因此第一个知道了文件的内容是通知大家可以返城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给了在另外一个连队里当文书的表姐。所以这个消息因此被泄露了,也就引发了后面所有知青都跑过来闹事儿的结果。这个在电影里是没有交代的,所以就在这里补充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是小说原著中的,暗藏了很多小心机。可是郑亚茹的表态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政委孙国泰仍旧表示不同意暂缓通知,于是马崇汉就要党委投票来表决。而这个时候,党委成员之一的曹铁强明确表示,他会投上一票反对票。这气得马崇汉的肺都要炸了,为什么呢?不仅仅是因为此刻曹铁强是在跟他作对,而是因为之前马崇汉被记过处分也跟曹铁强有着直接的关系。
这个说起来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知青们还刚刚来到兵团不久。
马崇汉想的是,我在部队里的时候用部队的纪律来约束新兵,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反对的。可是现在来的这批知识青年又有文化又见多识广,还动不动就敢跟领导进行辩论,自己根本就没有官威,所以他想树立起一个官威来。那要怎么来树呢?肯定是找个茬儿借题发挥呗,先让这些小青年们知道一下我的厉害再说。
所以他搞了一个大概类似于公私分明、服从管理的主题运动,然后就抓到了一个典型。这个长得很像是斯丹康包国维的小同学在这里名叫小瓦匠,他扯了三块公家的杨木板子垫在了自己的褥子下面,这被马崇汉发现了,立即给他扣了个“损公肥私”的帽子,还勒令他写一份五千字的检查来承认错误。
小瓦匠是封建官僚的家庭出身,他年龄小还胆小怕事,现在吓得脸都白了,晚上只好熬着夜写检查。写到了半夜,他还没有写完,在休息的时候,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电影黑乎乎的没表达清楚,并且这个细节也没有拍出来,要补充说明一下。小瓦匠是把一些火炭从炕洞里扒了出来,给炕头降了降温。
再解释一下,北方的土炕是长条型的,炕头有灶坑,是最热的地方,热气通过炕道循环至炕尾,再顺着烟囱冒出去。炕头的温度是最高的,可能会烫手甚至把褥子给烫得燃烧起来。所以小瓦匠才会在自己的褥子底下垫上了杨木板来隔热。现在马崇汉不让他垫板子了,他怕褥子再烫坏了,就想减少一些炭火来降温。可是这样炕尾的温度就跟着降下来了,炕尾是最冷的地方,睡在那里的人不干了。虽然小瓦匠低三下四地求人家将就一下,可是人家就是不答应,仍然是把炕给烧得火热。这样一来小瓦匠就被烫得没法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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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曹铁强还是工程连男知青的排长,负责管理大家。他就拿过来几块板子又帮小瓦匠给垫上了。曹铁强是个好人,他不像别人那样喜欢欺负人。不过很显然这个做法成了是在跟马团长叫板了。可到这里事情还没完。好死不死地马崇汉来了。他来干嘛呢?是来落实一下小瓦匠有没有执行自己的指令啊,因为这关乎到自己的官威啊。他拿手电筒一照,发现小瓦匠又把板子给垫上了,这把他给气得,立即要把小瓦匠给揪起来训话。可是小瓦匠睡得迷迷糊糊的,手电筒晃着眼睛他也没看清楚对方到底是谁,还以为是哪个知青在跟自己胡闹,于是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马崇汉的脸上,然后继续倒头就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白天干了一天的累活儿,晚上睡得好好的,你非要折腾他,这一巴掌马崇汉挨得也不冤。可马崇汉是团长啊,一个几十岁的军队干部,居然被知青给扇了一个耳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马崇汉气得一转身就出去了。
紧接着警卫排的排长刘迈克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不用说,他们肯定是马崇汉派来的。而给马崇汉跑腿儿的这位刘迈克我们之前见过了,他就是秀梅的丈夫。现在他还没跟秀梅结婚呢。刘迈克也是个知青,他是被马崇汉提拔上来的。他配着枪扎着武装带,算是半个兵了,感觉自己要比这些普通的知青地位高,又是马崇汉身边的大红人,所以平日里趾高气昂很是嚣张,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他上来就要把小瓦匠给带走,大意是团长要亲自审讯小瓦匠。小瓦匠不肯去,他们就强行抓人,而这个时候曹铁强拦在了门口。小瓦匠是曹铁强工程排里的人,你们想带人我这个排长不答应。刘迈克牛惯了,根本没把曹铁强放在眼里,解下了武装带就抽了过去。幸好曹铁强闪得快,要不然那腰带的铁头砍到人的脸上,人可就毁容了。刘迈克以为这下曹铁强会害怕,可是没有想到曹铁强居然敢还手。于是一场混战发生了。其实大家早就看刘迈克不顺眼了,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把刘迈克给揍了一顿。
之后曹铁强亲自把刘迈克他们三个人押到了团部里。马崇汉正计划着把小瓦匠抓过来,他好狠狠地耍一把威风。结果曹铁强把刘迈克他们给绑了过来,扔下了人转身就走。这给马崇汉气得脸都歪了。曹铁强这是根本没把团长放在眼里啊。于是马崇汉立即派出了警卫连,全副武装开着车冲向了工程排。此刻工程排里的知青们正高兴着,感觉终于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是得罪了团长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呢?小瓦匠害怕了,卷起行李就要去团部认错儿,准备去接受惩罚。曹铁强让他放心,说出了什么事情都由他来扛着。这时候郑亚茹慌里慌张地带着几个女知青赶了过来。今天晚上闹得动静太大,女知青们都被吵醒了,而且裴晓云经过麦场的时候看到了,警卫连全副武装地杀过来了。这可怎么办?事情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裴晓云担心曹铁强的安危,劝他先躲一躲,但曹铁强是个有担当的人,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情扛起来。而这时知青们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决定要跟着曹铁强一起扛。大家想,与其认错不如对着干,看看警卫连到底能把人怎么样!
于是他们拿起铁锹斧子冲了出去,正面迎上了警卫连,双方僵持了起来。这事情闹得,枪都上了膛,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好在是政委孙国泰及时赶到了。马团长是条糊涂虫但孙国泰不是,他向来都是定海神针,事态决不能进一步扩大。他先是喝退了警卫连,又给知青们做了安抚的工作,还顺手打了曹铁强一巴掌,批评他做事不计后果。曹铁强的心里虽然有些委屈,但孙国泰说得是对的,如果真闹出人命来,受处分的将会是每个人,而自己也会无法向死伤者的家人交代。
这件事情最终的结局是,团总部知道了,给马崇汉定了个耍弄军阀作风的罪名,做出了党内记过的处分。而这个处分一直保留在档案里,一直到了今天。所以这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马崇汉想瞒天过海,拿兵团八百个人的命运做筹码,来改变自己的前途。但是他嘴巴上说得很是漂亮,说这一切是为了生产,为了开春之后不耽误播种。粮食生产是国家的大事,开垦北大荒就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他的这一套冠冕堂皇也可以算得上是义正词严,于是会议仍旧在僵持的气氛下继续进行着。
可这个时候,马崇汉的老婆突然带着两个孩子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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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马崇汉早为自己计划好了退路,他提前托人安排了,想先把老婆和孩子送回到老家去。可现在正是知青返城的高峰期,团长夫人抢不到票,也挤不上火车,连住旅馆都找不到床位,就只好气愤地回来了。她当众数落着马崇汉,这也曝光了马崇汉的心机。马崇汉气得不知如何作答,就又把火气撒在了勤务员的身上,让勤务员给自己倒水。注意看这个勤务员是谁,我们现在就来揭晓答案。他其实正是小瓦匠的弟弟。眼看着团长对着自己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勤务员也受不了了,他干脆怼了几句,现场就罢工了。这样一来马崇汉的脸更是被打得啪啪作响,只好把钥匙丢给了老婆,先打发她回家去了。
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孙国泰就起来打圆场,劝他尽快来给大家办理返城手续。返城并不是硬性的规定,它其实是一个从兵团体制恢复到农场体制的过渡时期。知青们可以走也可以志愿留下,而留下来的人可以重新组织起来,形成新的生产秩序。可现在马崇汉心里慌的是,这些知青们吃苦吃得已经崩溃了,想家都快想疯了,还有谁能愿意自动留下来呢?
但是很显然,有一个人是愿意留下来的,那就是此刻正在站岗放哨的裴晓云。裴晓云的父母都死了,只有一个生活在海外的姨妈,她是无家可归的。并且现在她得到了组织的认可,干脆把这里当成了家也能算是一种归宿。只不过这一夜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拼搏着,反而是把她给忘了。她站岗站到了半夜,还没人来跟她换岗,根据纪律,她还是要继续站下去的。这时候她已经冻得双脚都麻木了。她忍不住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她刚来北大荒不久,上海姑娘还不了解北方的寒冷与可怕。这天连队里搞演习,全体知青都要急行军,曹铁强是总指挥,带着大家在雪野里匆匆地奔走着。可是走着走着,裴晓云掉队了,曹铁强赶紧找到了她,发现她居然穿着一双破旧的网球鞋。这个傻姑娘大概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棉鞋,也或许是她很穷,没能买一双棉鞋来到这里。曹铁强是哈尔滨人,知道此刻的严重性,赶紧背着裴晓云回到了宿舍里。
这个时候裴晓云的双脚已经冻僵了,鞋子粘连在脚上脱不下来。如果强行脱鞋的话那皮肉就会被掀掉,处理的方法是要先把鞋剪开再说。曹铁强立即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然后看到了裴晓云的脚,已经是肿了起来。丝毫没有犹豫的时间,曹铁强赶紧端了一盆雪进来,帮裴晓云搓着脚。小说原文里这一段是有详细描写的,包括曹铁强把裴晓云的脚放在怀里取暖等等细节,但是电影里没敢这样去拍。这里要跟南方的朋友解释一下,冻伤的脚不能直接高温来缓冻,那样会造成皮肉组织的二次伤害。而用雪水来揉搓,是为了加速血液循环产生热量,同时也不会形成很大的温差。这是一种土办法,是在条件简陋的时候救急用的。曹铁强小时候脚冻伤过,他的妈妈就是这样帮他来处理的。我们小时候也都有过冻伤的经历,甚至我的亲人发生过冻伤截肢的事故,所以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就这样,曹铁强帮裴晓云处理完了,也就等于是救了裴晓云一命,要不然像裴晓云这样可怜的女孩,真的冻得要截肢了这辈子肯定会是凄惨无比的。有过了这样一次接触,青年男女的心里怎么可能不会泛起涟漪呢?但眼下他们还只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这个时候知青们回来了,正好看到了曹铁强和裴晓云在一起。结果自然是误会了。拉练演习大家都在跑步,你们两个人躲在屋里动作暧昧是在搞什么飞机呢?这个也很好解释,裴晓云的脚才刚刚缓过来,差点儿出了大事故,所以他们不是在搞暧昧只是在救急,大家对曹铁强的人品还是非常信任的。可是郑亚茹却受不了了,进来后立即甩起了脸子,还骂了一句真丢人!曹铁强一听这话怒了,马上就抢白了一句,我跟你只是同学关系,你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的。
这话实际上是很气人的。因为全连队的人都知道郑亚茹喜欢着曹铁强。郑亚茹跟曹铁强是同学,他们是一先一后来到这里的。先来的是郑亚茹,她属于是正常的知识青年下乡,后来的是曹铁强,这里涉及到了一个政审的问题。因为,曹铁强的父亲原本是东海舰队的轮机班长,后来成了第一代的北大荒人,并且是个在开垦湿地的过程中陷入沼泽而牺牲了的烈士,曹铁强属于是烈士的子女。而曹铁强的母亲,原本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医务所里的护士长,后来也成了第一代北大荒人,在丈夫牺牲之后,她成了第一个女农场场长。可那时候各种政治运动层出不穷,好人也会被整,母亲被批斗,说是走了修正主义的建场路线,是一个黑劳模。母亲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最后自杀了。这个修正主义的帽子始终没有被摘掉,曹铁强后来申请到北大荒来当知青,都没被批准。曹铁强的养父四处恳求也不行。后来曹铁强索性一个人跑了过来,结果在当地的农场里,他的父母树立了很高的威望,大家也都非常尊重与欢迎他,这样他才留了下来。这也就是曹铁强敢跟团长马崇汉叫板的原因,因为他是烈士子女啊,父母拼的是命,他自己也甘愿到此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所以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理直气壮的。就这样曹铁强才跟郑亚茹再次相逢的。郑亚茹本就喜欢曹铁强,可她心高气傲不肯主动告白。而曹铁强对郑亚茹也有好感,但也是没能主动向前一步。因为那时候自由恋爱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搞对象组织上也是要进行干涉的,谁都不好意思大胆公开地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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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曹铁强抢白了之后,郑亚茹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她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之后她也就更加不待见裴晓云了。这也算是个三角关系吧,是在文学作品和生活中都很常见的关系。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后,曹铁强和郑亚茹的关系倒是有了突破。这一天裴晓云隔着窗户玻璃看到,郑亚茹跟曹铁强握手言和了,他们还拥抱起来,接了一个吻。电影又是没敢给这个镜头,那时候审核还是很保守的,这部电影也是遭到过多次修改的命运。这里的背景是,兵团里放了一个假,所有知青都可以回去探亲。曹铁强跟郑亚茹都是哈尔滨来的,他们当然是想要结伴同行的。大家都要走,而裴晓云没地方可去,就留在了连队里看家。
在跟曹铁强明确了恋爱关系之后,郑亚茹高兴得要飞到天上去了,对裴晓云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居然主动打起了招呼,关心着裴晓云的身体,还让裴晓云帮自己打包行李。裴晓云自然是高兴的,这种不被排挤的感觉令人非常温暖。这时曹铁强抱着一只小狗过来了,这只小狗就是我们之前介绍的黑豹,现在它还没有长大呢。曹铁强回去探亲,狗也没人喂了,正可以让裴晓云来帮忙照看一下,同时小狗也能陪伴裴晓云,所以黑豹跟裴晓云的感情基础也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
而回到了哈尔滨之后,曹铁强探望了自己病中的养父和养父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妹妹,而郑亚茹则是在跑关系。郑亚茹的父母都是军区大院里卫生系统的领导,估计是官职不大但也比普通百姓有门路。郑亚茹带着曹铁强拜访了不少领导,其用意很简单,那就是想办法把曹铁强调回城里去。这些在电影里都没有表现出来。曹铁强对郑亚茹讲起了自己的往事,他是如何失去父母的,又是如何决定扎根北大荒的。他本来想在父亲牺牲的地方工作,可那里已经建设完毕了,不需要知青们再来开垦了。后来是政委孙国泰把他带到了新兵团里。当时兵团招兵买马是要做动员工作的,马崇汉团长曾经在全国各地做过动员会,说了不少漂亮话,无非就是打一些鸡血和画着大饼,这才招揽了八百个人过来。来了之后大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当时全国的情况都差不多,到别的兵团也是要吃苦受累。这其中,曹铁强跟别人的心态是不一样的,他是志愿的,他不怕吃苦,他就是想要像父母那样为国家开垦更多的良田,打出更多的粮食。
所以这个时候曹铁强跟郑亚茹的人生价值观就已经发生了分歧。可眼下明确了恋爱关系,他也想能够跟郑亚茹好好地相处下去,所以郑亚茹带他去走关系这些,他就当是走了个过场。郑亚茹的父母提出了一个期望,说想让曹铁强去上大学深造,曹铁强答应了说自己会去复习的。之后曹铁强就提前结束了探亲假,赶回到了连队里。
见到曹铁强回来了,裴晓云很是开心。她一个人守在这里难免清冷寂寞,更何况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还有狼,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曹铁强是个热心人,他不放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守在这里。但他肯定是不能明说出来,怕引起别人的误会。两个人聊着天,裴晓云说自己很怕,这里的对话是原小说里有的,微妙的心理活动也就不再解释了。于是热心的曹铁强就弄了个警报铃,说你晚上害怕了或者是做噩梦了就拉绳子摇铃,这样我就能过来保护你了。唉,面对着这样一个热心的好男人,你说裴晓云能不动心么?但动心是没有用的,她配不上人家,她的成分太低,连枪都领不到。曹铁强安慰和鼓励着裴晓云,让她不要气馁。可是他们稍有接触郑亚茹就会吃醋,裴晓云和曹铁强也就只好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寂寞的夜里,知青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唱起了歌谣。这首歌的名字叫《我的家乡》,又叫《南京知青之歌》,作者是南京的知青任毅。这首歌非常好听,是根据当年的处境有感而发自动创作的,歌里抒发着对家乡的思念之情,也表达了吃苦耐劳奉献祖国的决心。所以一经传唱风靡了大江南北,被称作是知青们的国际歌,全国各地的知青们都会唱这首歌。不过这首歌也为作者引来了灾祸,差点被判处了死刑,这一段公案大家可以自己去搜索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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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歌声之中时光流转,转眼又到了一年的收获季节。这里不要纠结北方的小麦和南方的小麦到底是在几月份收割的,反正我们家乡是九月份。新开垦出来的黑土地就是肥沃,连队获得了大丰收,可连天的麦浪带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加倍的辛苦与忙碌。为了动员大家干活,团长马崇汉每天都在广播里大肆宣扬着“小镰刀夺丰收”的口号。这一段电影里讲得不清楚,需要补充一下当时的背景介绍。马团长是要搞个学习延安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意识形态运动,证明“人定胜天”是个真理。所以他让工程连里的知青也过来收麦子,必须要人力收割,而且还要跟机务连的收割机进行比拼,看谁收得快。这显然是一种荒唐的决定,可人家就是要这么干,还有的就是,在这场比拼之中,拖后腿的人是会被鄙视。显而易见的是,年龄最小身体最弱的小瓦匠就成了拖后腿的那个人。他累得腰都要断了,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大家也跟着一起发着牢骚,说马团长是在瞎胡闹,但上方的命令就是军令,谁也不敢不服从。同时他们还羡慕着曹铁强。因为曹铁强收到了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哈尔滨医科大学录取他去学习三年,他就要回城学习了。
此刻曹铁强还蒙在鼓里,觉得这份幸运是从天而降的,是组织的安排决定。郑亚茹也是柔情款款地为他送行。可正走着走着,一个人突然拦在了他们面前。定睛一看,这个人他们认识,是医务室里的医生匡富春。匡富春心里憋着气,为啥呢?申请去医学院深造的人是他,名额也是给他的,但却有人顶替了这个名额,显而易见顶替者正是曹铁强。当时医疗条件与技术很差,居然会有人因为阑尾炎和难产而死掉,匡富春想要好好地深造一下,回来之后继续为兵团行医治病。现在被人顶替了,他想的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就认命吧,但是在认命之前,还是得要把话说个清楚才行。他质问曹铁强,你学了三年医之后,会回来给大家看病吗?还是你是想踩着这块跳板干脆回城去呢?
这话戳得曹铁强心里刺痛不已。他不知道,这个名额实际是郑亚茹求爷爷告奶奶缠磨了马崇汉很久,才给他抢到的。而现在知道了,他却并不领情,反而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曹铁强从小到大都没过这种亏心的缺德事,更何况他其实原本也不想去学医,只是应承了郑亚茹的父母说可以上大学深造。这分明就是巧取豪夺,他没想到郑亚茹这么自私,这么现实。在人人讲求奉献的年代里,这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价值观是令人蒙羞的。并且就算你是为了自己,那也不能抢别人的名额啊?所以曹铁强爆发了,他就坚决不肯去大学了。见此情形郑亚茹也翻脸了,觉得曹铁强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一怒之下跟曹铁强分了手,并且赌气说要去跟匡富春去谈恋爱。她给匡富春写信,信里还夹着钱说是资助匡富春读书用,因为匡富春去医学院深造是自费的。匡富春也慢慢接受了郑亚茹的感情。这些电影里都是因为篇幅不够而没有表现出来。
就这样曹铁强也加入了收割小麦的队伍里,继续跟大家一起奋战着。这天小瓦匠又拖了后腿,别的知青开始嘲讽着他,一来二去大家闹翻了脸。小瓦匠被欺负得爆发了起来,抡起了镰刀就要跟人家拼命,可他又不敢真的伤人,最后大哭了起来。曹铁强赶紧过来劝阻着,小瓦匠心里的火气实在是无处可发了,他居然拿着镰刀砍向了自己的手。大家慌忙救治了一下小瓦匠,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每个人心里弥漫着的迷茫与压抑已经就快要把人给压倒了。没有办法,只能是默默地忍着,挺过去,或许明天就会好了。
但明天并没有变好,麦子还有没收割完呢,就下起了大雪,大家又去抢收大豆,折腾到最后,埋在雪底下的麦子都发芽了。这些麦子也不能白白丢掉啊,它毕竟是大家的心血。所以团部决定将发芽的麦子都磨成面粉,蒸成了馒头,当做是大家的口粮。带着麦壳磨出来的粗面,馒头蒸出来难以下咽。可是爱面子的马团长却对外隐瞒着这些,只说三团的粮食充足,大家吃得都很好,不肯接受其他兄弟团的援助,这个罪遭的,哪里是天灾啊,根本就是场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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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人祸最后还是刘迈克给解决掉的。刘迈克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但自从发生了上次被曹铁强打了的事情之后,马崇汉因为官僚主义受了处分,刘迈克也失宠了。马崇汉觉得这个刘迈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想继续把他留在身边了,就想把他给下放到连队里去干活。不过在会上,马崇汉却摆出了一副高姿态,说刘迈克是主动申请要下连队的。
这个马崇汉其实又是想耍个威风,想看到各个连队争抢刘迈克的情景,让政委孙国泰也见识一下自己带出来的人是多受欢迎。可是没想到各个连队都不吭声。大家又不是傻子,平时知道刘迈克横行霸道有一套,干活却不行,这样的一个祖宗从团部到了连队,到底是你安排他还是他安排你呢?再说了,这明显是被贬下来的,躲这颗灾星还来不及呢,谁肯主动收留他呢?眼下的局面又让马崇汉脸上无光了,他想看到的热烈场面反而是冷了场,刘迈克这才知道自己混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关键时刻就像一条被抛弃了的丧家犬,根本没人待见自己。这个时候曹铁强说话了,主动欢迎刘迈克的加入。
曹铁强真是个好人,他看到了刘迈克难堪,自己心里不忍,同时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刘迈克是知青,曹铁强不想让知青如此不堪。这个举动其实有些僭越,曹铁强现在只是个排长还不是连长,并不能替工程连的连长做出决定。但他的话是有分量的,连长也表示赞同。后来曹铁强也真的当了连长。刘迈克在瞬间就被感动了,他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以前等于是瞎了眼跟错了人,此刻才明白谁是真正的厚道人。于是他也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跟着曹铁强干,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
可是到了工程连之后大家并不欢迎他。反而像痛打落水狗那样,对他各种奚落嘲笑,还捉弄他,把洗脚水往他头上泼。对此曹铁强肯定是批评大家,责令每个人都要团结,还让小瓦匠跟刘迈克做搭档一起来干活。小瓦匠跟刘迈克有仇,曹铁强这样安排肯定是想让他们两个能在合作中尽弃前嫌,建立起坚实的友情。工程连,在非农忙的季节还要做基建工作,包括修公路和凿隧道之类,都是又苦又累又脏又危险的事情。小瓦匠扶着铁凿,刘迈克挥舞着大锤,两个人的合作必须要默契才行。小瓦匠心里害怕,担心刘迈克哪天会把锤子砸到自己的手上或是脑袋上去,归根结底就是对刘迈克不信任。
这时郑亚茹说出了一件事情。原来一封举报信被寄到了兵团总部里,检举的是马崇汉用发芽的麦子磨面给大家蒸馒头的事情。而这封信是刘迈克写的。工程连干的是最累的活儿,不应该在伙食上如此苛刻。为此军团副总司令亲自赶了过来,运来了几卡车优质的大米白面,同时给大家赔礼道歉,还敬上了军礼。就这样刘迈克等于是替大家出了头儿,当然也就得罪了马崇汉。刘迈克是真的把大家当成了兄弟,一点儿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想到了这个,小瓦匠才放下心来。紧接着一件事情又让小瓦匠跟刘迈克有了过命的交情。这一次他们两个组成了爆破小队来炸除隧道里的巨石,可导火索点燃了之后火药却没有动静。两个人进去查看了一下,小瓦匠搬开了一块石头,发现是导火索被压住了暂时熄了火。现在石头一动空气流动了起来,导火索复燃了。
眼看就要爆炸,小瓦匠吓傻了,居然摔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小瓦匠曾经在日记里表达过雄心壮志,说自己想要做那种舍生忘死的英雄,可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真是个孬种。而这个时候刘迈克扑了过来,不顾一切地咬断了正在燃烧的导火索。刘迈克的嘴都被烫伤了,但也因此救了两个人的命。事后两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刘迈克叮嘱着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因为这算是一次意外的事故,虽然是排除了险情,说出去了也会丢人。
事后曹铁强追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瓦匠不肯说出来,又想着刘迈克的英雄壮举,一时间百感交集,于是抱着刘迈克就痛哭了起来。从此之后他们两个人就从曾经的不对付变成了胜比亲人的弟兄。曹铁强看到了刘迈克的伤痕,也大概猜出了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很是钦佩刘迈克,当然他看到了,知青们能够相处得像亲人一样互相爱护着彼此,心里更加是非常地欣慰。
后来刘迈克就真的在这里扎下了根,还娶了秀梅做妻子。眼下秀梅怀孕了,他们便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但是,新一段历史的转折又来到了,大家都可以回城了。
秀梅心里想的是,刘迈克也是要走的吧,那自己以后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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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每个人每一颗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而绝大多数的人想的都是回家。会议室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马崇汉团长带着领导的威严接听了电话,而对方听到他是马团长之后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叫他立即停止会议。马崇汉硬气得很,让对方报出来身份,而对方也没惯着他,直接代表全体知青发出了最后的通告:我们要回家,要立即办理返城手续。原来是各个连队的知青们已经闻讯赶来了,他们知道了文件的内容,泄密的人我们之前已经说过是谁了。
首先赶来的是三连,接着其他各个连队也纷纷来到了,八百个人把团部给包围起来了。三连连长警告着大家不要闹事儿,但他根本压不住场面了,国家文件指示可以让知青返城,你凭什么不执行呢?这时政委孙国泰又过来打圆场。眼下这个场面其实是他想要看到的,大家只要闹起来了,马崇汉就会无计可施,但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严重的后果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大家无非是要回家而已,准许回去不就得了。所以孙国泰安抚着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就地休息。
这时小瓦匠的弟弟忙不迭地跑到工程连,告诉小瓦匠他们返城的文件已经下来了。工程连的知青们也立即闻声而动,也想要过去讨个说法。这时刘迈克已经做了事务长,要跟着大家一起去团部。秀梅的心里忐忑极了,她真怕刘迈克会一去不回,可她又有着处处去替别人着想的善良,丈夫要回老家这属于是人之常情,她宁可割舍夫妻的情分,也不想让丈夫伤心失望。见此情形刘迈克赶紧解释着,我是事务长,连长和排长都不在,自己就是最高的长官了,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出去才行,这是一份责任。而他自己是不会回城的,他会永远留在这里,跟秀梅生活下去。秀梅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感受到了刘迈克的厚道与深情。
刘迈克开着拖拉机追上了大家,大家还以为他是来阻拦的,结果并不是,他让大家都上了拖拉机,然后亲自送他们一起去团部。拖拉机颠簸着,小瓦匠的心情也如同拖拉机一样难以平静。十年前他跟弟弟还都是个小孩子,一天街道办事处敲锣打鼓地跑来,给他们胸前挂上了大红花,说是批准了他们上山下乡。小瓦匠的老妈瘫痪在床上无人照顾,他和弟弟根本就没申请过去上山下乡,但街道居委会却说,你没申请也批准了。这一走就是十年,现在终于是可以回家照顾老妈了。
于是大家就匆匆地赶到了团部跟全团的知青们会合了。中途是发生过一次翻车事故的,刘迈克伤了腿,好在是并无大碍。此刻团部里马崇汉顶着呼啸的北风跟大家喊话,说自己要保证,但保证什么他却说不出来了。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些人根本就回不去了。现在看到情形不对他又跑出来做保证了,谁还相信他所谓的保证呢?
今夜有暴风雪,气温越来越低,人们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浓,再不平息这种情绪,那真就是要官逼民反了。
于是孙国泰扯着嗓子表明了态度,先肯定着大家的辛苦和功劳,承诺着会有秩序地帮大家办理返程手续,又让人群先疏散到俱乐部里面去。工程连的知青们跟曹铁强会合在了一起,有人想要砸开人事股的大门,去逼迫股长立刻就办理返城手续。曹铁强还是能压得住场面的,劝大家不要慌乱,让大家排队入场去等候办理。排队也要排很长时间,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气温骤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冷得受不了的人们开始点篝火来取暖,小瓦匠还带着大家围着火堆跳起舞来,说这样能够暖和一些。
不知不觉地场面变成了像是一场狂欢的派对,还有人打开了食堂的大门,找到了很多没蒸的包子出来,也就顺便在火上烤着吃了。人多了难免会发生一些磨擦与口角,有人想要拆掉窗框来当烧火柴,这房子是工程连盖的,现在说拆就拆,真的是有些令人心疼。于是小瓦匠跟他们争吵了起来,结果又是孙国泰过来平息了战火。拆窗框的人是木材加工厂的,这些窗框还是他们亲手做的,现在人走茶凉,说烧就烧,连点儿念想也不想留下了,孙国泰的心里也很是酸楚。可是人类的情绪是复杂的,光顾着感情与感受是没有用的,眼下的主情绪就是回家,他们为了回家可以什么都不要了,讲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不是太矫情了吗?这里苦吃得够够的了,还有个屁感情啊。
看样子如果大家失去了秩序的话,一定会发生不可控的场面。孙国泰了解人性,更了解年轻人在一起形成的狂热的力量。他赶紧悄悄地部署起来,让小瓦匠叫曹铁强和刘迈克过来,给他们发枪,叮嘱他们去做安全巡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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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有枪镇守着,至少不会发生太过于失控的事情。曹铁强也就紧张和忙碌得不能出现一刻的松懈了,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了。
而今夜的大场面有一个人是缺席的,因为那个人正在站岗放哨,她就是裴晓云。裴晓云站在风雪之中等待着人来换岗,可是没有人来,大家都把她给忘了。极度的寒冷使人产生了幻觉,裴晓云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个温暖的夜晚,那是在修公路的时候,竣工那天大家先撤了下去,暂时留下她一个人看守工地。在这次公路施工的过程中,曾经发生过一次误会,裴晓云误以为一块巨石会滚落下来砸到曹铁强,她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救曹铁强,结果闹了场乌龙,被大家给笑话了一通。但也就暴露出了她的小心思,她是喜欢着曹铁强的。关心则乱,可她却有些难以自控。现在她一个人呆在帐篷里,心里胡乱地想着曹铁强,同时也想着,终于是有了独处的机会,可以给自己洗个澡了。小说里介绍了,她已经七年没洗过澡了,平时只是用毛巾擦擦身子。现在趁四下无人,大铁桶放在炉子上,把雪烧化烧热了就能洗澡了,这真是无比的享受。这时候曹铁强突然来了,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并不知道,但山顶上只有这一顶帐篷,今晚他肯定是要住在这里的了。他看到了大铁桶,问裴晓云想要干什么。裴晓云就说自己想要洗澡。
听到了这个,曹铁强二话不说到外面端雪进来,一盆一盆的终于是装满了一大桶,还把水给烧热了,然后出去了。裴晓云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暖的蜜水里一样,又甜又暖,还夹杂着荷尔蒙与多巴胺交织的惊颤体验。这个澡洗了一个小时,都坐在桶里睡着了。水有些凉了她才惊醒过来,恍然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里。这时候站在外面守护的曹铁强已经是冻得像猴子一样直跺脚了。
这一夜曹铁强和裴晓云住在一个帐篷里,第二天郑亚茹看到了帐篷门口留下的脚印,就去质问裴晓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摆出的是排长的身份,打的是维护道德和纪律的旗号,可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在吃醋,这太可笑了。她自己一边暗戳戳地跟匡富春勾搭,一边又想继续霸着曹铁强,还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来。裴晓云终于骂了她一句无耻。这是裴晓云第一次骂人,而且骂得理直气壮。一向张狂的郑亚茹这次居然吃瘪了,没有还嘴。
她是被裴晓云的气势给压住了,只有真正问心无愧的人才会有这样坚定的语气和表情,她敢骂人也就意味着她敢去面对任何的检验与审查了。这真是解气啊,裴晓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解气的时刻,就像是胸膛里燃烧了一把火。当然,这把火,也就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一把火了。卖火柴的小姑娘在冻死之前划亮了三根火柴,许下了三个心愿。而裴晓云,却只有一根火柴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嫁给曹铁强,那个带给了自己温暖与光亮的人。
她的每一根火柴和却都是为了一个曹铁强而划亮的。
就这样,这个傻姑娘终于被冻死了,在死前没有感觉到冰冷,反而是非常的温暖。
与此同时团部里也在着火,有人点燃了仓库也或者是无意间的引燃,大家在慌忙地救火。
仓库有粮食还有汽油桶,这要是烧起来可就完蛋了。曹铁强小瓦匠和刘迈克都投入到救火之中,这时黑豹跑了过来。黑豹是来送信的,它本能地想叫人去救裴晓云,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裴晓云呢?
知青们看到了狗,都想把它给抓到烤着吃了,可它灵活地逃走了,一直找到了正在救火的曹铁强。它拖拽着曹铁强想让他跟自己走,可惜曹铁强听不懂狗在叫什么,还把它给赶走了。黑豹没有办法就跑回了连部,连部里只剩下了一个人,怀着孕的秀梅。
秀梅看到黑豹嘴里叼着一只裴晓云的棉手套,这才猛然地想起来,裴晓云还在站岗。这个傻姑娘怕不是还站在冰雪里没有回来吧?秀梅赶紧骑着马奔了出去。可是已经晚了,秀梅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冻僵了的裴晓云,她像一尊雕塑那样结成了冰,却仍然屹立着,手里还握着枪。黑豹发出了呜咽之声,比人哭得还要伤心。
曹铁强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号。
这里是导演自己发挥的,此刻曹铁强在团部救火呢,是没有赶到现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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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团部里的火已经被扑灭了,正如孙国泰所预料的一样,果然是有人想趁乱搞些事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钻进了团部的小银行里,他是想要偷钱。刘迈克发现里面有手电筒的灯光,就过去查看,这个贼心黑手狠,居然在暗中下手,用匕首刺了过去,刺中了刘迈克的胸,又捅了他腹部一刀。刘迈克倒了下去,但他还有意识,还能行动,他挣扎爬起,举起步枪射击,把这个贼给打死了。贼倒下去的瞬间,刘迈克看到了,那也是个知青,跟他差不多大的年龄,想喊着什么却没有喊出来。刘迈克抢回了银行的手提包,但他自己也倒下了。临死前还抱着手提包不撒手,因为那是国家的财产。
刘迈克的梦想是看到儿子出生,可他永远也看不到了。此刻秀梅在团部医务室里生下了孩子,她折腾了一夜被折腾得早产了,守在她身前的是团部的医生匡富春,还有曹铁强与小瓦匠。眼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裴晓云冻死了,刘迈克被歹徒给刺死了。但秀梅还不知道刘迈克已经死了。她问,迈克怎么不来看我?曹铁强只能撒谎说迈克有重要的任务暂时来不了,你不要生他的气。听着这些话,小瓦匠受不了了,可怜的秀梅姐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寡妇,而曹铁强的眼泪也就要掉下来了,却拼命地忍着。这个时候可以看得到陈道明的演技了,还真是非常地催泪。
曹铁强终究还只是个年轻人,在知青面前他是连长,而在老政委面前他却还是个孩子。第二天在为大家办理返城手续之前,他抱住了孙国泰痛哭不已,忏悔着说自己没能对裴晓云说出一句我爱你。孙国泰也哭了,此刻除了流泪之外,所有的话语都成了多余的。
他们把裴晓云安葬在桦树林里,留下了黑豹孤零零地守护在墓碑前,之后大家就匆忙地去团部了。
而这个时候郑亚茹也在忏悔着,她首先忏悔的是自己忘了安排人去跟裴晓云换岗,这等于是间接害死了裴晓云,其次忏悔的是把文件下达的消息传播了出去,间接导致了昨晚知青大闹团部,也就引发了刘迈克被刺死的事情。这两个人虽然都是她间接害死的,但也都是她所不能决定和不想看到的。她是个自私的人,但不算是个坏人,她只是想找到机会逃出去,逃离这种身不由己的命运。可那个时候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头上那就是一座山,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眼下要回城了,她肯定是想要走的,她想让匡富春跟自己一起走。匡富春却甘愿继续留在这里做医生。因为他发过誓,学完医之后一定要为北大荒贡献一生。郑亚茹已经二十九岁了,又没结婚成家,现在从头开始还来得及,并且在那个年代里,即便成了家有了孩子的,想要回城也都回了,电视剧《孽债》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那么匡富春和郑亚茹的人生观也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恋情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匡富春决定,把郑亚茹资助过自己的学费全部还给郑亚茹,这样大家就算是两不相欠吧。
礼堂里人事股长开始给大家办理返城手续,又是一番吵吵嚷嚷混乱无序,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也注定了不会发生什么大的风浪。等大家组织好了秩序之后,手续才开始了办理,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档案走了。小瓦匠也排队等着拿自己的档案,这时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穿着一件崭新的军大衣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看到了这个,小瓦匠瞬间生气了,他一把推开了弟弟。因为这里是优先办理的队伍,等待办手续的人都是昨天晚上救火的知青们,大家全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而弟弟这么光鲜亮丽地站在这里明显是在占便宜,小瓦匠觉得很丢人。这个时候,弟弟解开了军大衣,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其实昨天晚上他也参加救火了,他的衣服都烧烂了,差点儿丢了一条命。军大衣是马崇汉命令他穿上的,所以说马崇汉虽然自私霸道又无理,可他仍旧有着未泯的人性。
弟弟委屈地哭了起来,小瓦匠这才知道自己是误解了弟弟。股长优先帮弟弟办理了返城手续,接下来所有想回城的人都拿到自己的档案和证明,他们终于是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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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后,团部的两位领导做了简单的总结,马崇汉感叹地说自己犯了错误,如果不是孙国泰沉稳把控大局,指不定会闹得多么糟糕。这时,孙国泰的高度上来了,教育着马崇汉说,凡事都要站在时代的角度去看问题,不能过度地估计一个人的错误或能力。在说话之间,股长送来了档案,说有三十九个人志愿留在了农场里。但孙国泰说,不是三十九个,应该是四十一个。因为还有长眠于此的裴晓云和刘迈克。不过袖色要补充的是,应该是四十二个吧,还有一个被刘迈克开枪打死的那个知青呢。
临走之前郑亚茹用茶缸子装满了雪捧在了手心里,这该死的仪式感,她是在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她赌的是,如果这些雪在半个小时之内不会融化,她就继续留在这里。可是雪没到十分钟就化成了冰水了。她感叹着,难道我连这里的一捧雪都带不走吗?
那肯定是带不走的,这里吞噬了你的青春,留下了蹉跎的岁月,你终于可以开始新生了,却又在临别之前有些斯德哥尔摩,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
孙国泰为大家开了个欢送会,简单总结了一下过往,祝福着大家都能有新的开始。
这当然会引发人们的感叹与热泪。最后,该走的都走了,曹铁强和小瓦匠留在了这里,也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今夜有暴风雪》是一部非常壮阔豪迈的中篇小说,短短的10万字左右就呈现出了一个时代的光景,塑造了几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创作水平之高让人叹为观止,也是梁晓声的代表作之一。
这部电影基本使用了小说的叙事结构,没有做很大的改动,但因为缺少了必要的细节交代和镜头语言,的纯熟运用,导致了观众情绪的割裂,形成了观影上的障碍。袖色看到有些年轻的小朋友评论说,这部电影剪辑得混乱不堪,上中文课也要看这部电影,简直是要吐了。小朋友们无法理解那个时代的故事,感受不到爷爷奶奶辈儿的青春岁月到底是怎样的,只能笼统地归结为,那个时代的人傻,那个时候的人很苦。
其实,每个时代都会有傻子,每个时代也都有每个时代的苦。而在《今夜有暴风雪》的时代里,傻子可能是坚持理想的英雄,比如曹铁强,也可能是最有骨气的强者,比如裴晓云。尤其是裴晓云,她的处境是最糟糕与最不公平的,但她憋着一口气,既没有崩溃与哀怨,也没有抑郁和焦虑,反而是宁死也要站着死,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去肃然起敬。
痛,并快乐着,苦,却无所畏惧,才夯实了国家的基础,才能有今日的一切。单纯、莽撞、热血、执着,知青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岁月,如今他们或者已经过世了,或者有的连广场舞都跳不动了,那个时代已经成了永远的过去。而现在的时代也变化得天翻地覆,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热烈欢腾和义无反顾。主流价值观不一样了,如今的人们同样有着身不由己的感觉,卷入的是一场更加残酷的竞争之中。自我意识在不断膨胀,消费主义大行其道,谈到无私奉献的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违背了人的天性。然后就慢慢培养出更多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见便宜就占,遇事情就躲,说风凉话口不择言,有不同意见就喊打喊杀。包括袖色的评论区,也会遇到连内容都不看,上来就喷口水的“读者”,让他们去好好地看一部电影,平静地聊聊天,那是不可能的。
《今夜有暴风雪》用短短一夜串联起了一个时代的缩影和一个集体的群像,是非常好看,也是值得一看的。不过这部电影拍得不尽人意,还是推荐去读小说。读完了小说再去看电影,倒是可以打发一段时光,而这段时光,应该会有所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