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这一部拍摄于1986年的《最爱》,是一部清新的爱情小品,今天看起来,还是不乏动人之处。 世事弄人,于是最爱成不了夫妻。芸芸从国外归来,结识了好友阿明的未婚夫俊彦,初相识就是他们俩人的订婚礼。接触中,发现两人志趣相投。但是婚期临近。芸芸因为阿明母亲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决定疏远俊彦。 在婚房里两人偶然相遇,俊彦袒露了内心。我从小就是乖孩子,大了人们都说我是好人,但是都是别人安排我,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芸芸摆摆手,说不要吧。 决定婚前最后一次见面。事前芸芸收到了一束玫瑰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相见不如不见,署名俊彦。两个人还是见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走时俊彦摘下项链,说它一直跟着我,送给你。芸芸不要,她的理由是,我怕要了一样,会要更多。送走他,她对着那张卡片流泪,她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结束了。 多年以后,两个好友都死了丈夫,和各自的女儿在一起郊游,不知不觉谈起了往事,这一段尘封的记忆中,芸芸除了一张卡片什么也没留下,阿明却告诉她,卡片是她写的,并责怪她作为好友不该这样对她,说,这就是报应,除了卡片你得到了什么呢?芸芸没有反驳,但告诉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当年,得知她怀孕的甘医生,娶了她。都是好人。 人生的荒谬的意味在这部片里被温情所掩盖。比如那张卡片。其荒谬的意味不亚于米兰·昆德拉的《玩笑》里的那张明信片。但是,张艾嘉女性作者的视角,只把这一切轻轻掠过。愈加荒谬的还有阿明的指责,她不过是有个妻子的名分,在这一场爱里充当第三者的其实是她,但是,她的责问显得那么理直气壮。 1986年,琼瑶片在台湾正红火,这一部《最爱》涉及了婚姻道德的命题,已经算得上是有深度了。故事里没有选择的困惑——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一生只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多么古典浪漫的情怀。今天看起来还有小小的感动,也就在于此吧。 谈过最爱,两个好友又和女儿们欢聚在一起,夜色渐浓,晚宴丰盛,轻松地,他们唠起了家常。经过小小的困顿,一切又恢复了常态。人生中,偶然的清醒,敌不过日常家居的消解与打磨,就像一个湖面,被一块小石子荡起了涟漪,很快,就波平浪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最爱,真的存在过吗? 湖面下的翻滚只有湖水知道。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 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有什么了不起
谁人是最爱,最爱是谁人?
第一次看完《最爱》的时候,我斩钉截铁地觉得,白芸(张艾嘉饰)谁都爱,但谁都没有真的爱,她最爱的是她自己,她爱的是爱情的Passion。英文片名Passion,回答了中文片名最爱(是谁)的提问。
第二次看完《最爱》的时候,我有点犹豫了,仍然觉得白芸谁都爱,但没有最爱,甚至她自己也不记得,或者不想去知道最爱的是谁。
张艾嘉作为《最爱》的编剧兼导演,这个剧本拿了最佳原著剧本的提名。
这是部两个女人的戏,在一个休闲的午后,反复聊起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们的人生中似乎非常重要——林俊彦,是阿明心水的认定的唯一的丈夫,也是阿明闺蜜白芸多年前喜欢的男人,后到的白芸和林医生也有过段情,并且这段情差点让林俊彦取消和阿明的婚约,也差点让阿明和白芸多年情谊毁于一旦。很狗血。就是我的闺蜜搞上我的未婚夫,但抢走未婚夫未遂的故事。
张艾嘉怎么把白芸的爱情“合理化”,是这个剧本,或者整个故事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
张艾嘉,在两处着力了:
一开始的几段东拉西扯,旁敲侧击挺有意思的。
中年阿明问白芸,是不是一个女人再聪明再漂亮,也比不上一个命好的女人。白芸问,什么算是命好?时代不同了,命好的定义也不一样了。阿明又说,我知道你不相信命运,还是呢,你早就认命了?白芸没有回答。
开局的时候,阿明觉得自己命好,嫁了好丈夫,白芸再聪明再漂亮也怎么样呢?还不是抢不走自己的丈夫?白芸不以为然,嫁个好丈夫就算是命好了?这种想法太落伍噜,但她没有直接说。阿明感受到白芸不以为然,但还是加了一句,你呢,看起来阔达,其实呢早就对命运投降了,搞不到我老公,就随随便便就嫁了个老医生。白芸听懂了,但是她没有搭腔。
看起来,聪明好看的白芸,好像情路、人生并不是这样光鲜亮丽啊。
镜头再转回来,阿明得意洋洋地结案陈词:我们做了一辈子的朋友,你不得不认命。
白芸啊白芸,你是聪明你是漂亮,但是还不是和我做了一辈子的朋友,还不是抢不走我的丈夫?
白芸没有说话。
阿明接着就问了,你觉得好朋友和丈夫之间,谁比较重要?这一问,是全剧的第一个高潮。
但是,白芸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了,她说,怎么比较?你觉得呢?
阿明是怎么觉得的呢?阿明当然是觉得丈夫更重要啊。毕竟女儿嫁了是人家的,老公死了还是自己的。
那白芸是怎么觉得的呢?被抢老公的也不是她啊,她不需要做选择。但是阿明其实想问的是,好朋友和爱人之间,你更爱谁?你会选谁?阿迷为什么要明知故问?白芸“明明”没有得手,但是白芸就是“胜似”得手了。林俊彦知道白芸匆匆结婚后发脾气,知道白芸美国回来生了女儿后发脾气,阿明都知道。阿明除了陪林俊彦半夜洗车来消化怒气和无力,也只能装傻了。能装的傻,都是心里真的明白。白芸是她婚姻里面永远的刺。
白芸看似表面输了她,但是其实阿明根本没有赢。只有白芸赢了。因为白芸最爱的是自己。
白芸没有被抢丈夫,所以好友和丈夫之间谁更重要,这一题,她避得开。但阿明没有放过她,她问她,你爱甘医生吗?白芸说,夫妻一场,总是有感情的。阿明盯着她说,可是你不爱他。白芸坦白了,我很尊敬他。阿明继续问,你最爱的不是他。白芸说,这个年纪无所谓了。
是啊,人到中年,最爱是谁,还重要吗?
阿明接上话头了,现在当然无所谓了,年轻时也一样吗?白芸说,不记得了。阿明还问,你觉得俊彦这个人怎么样?白芸不答,人都死了,还问来干嘛。阿明也直爽,就是死了才问。
两个女人一下午的推拉试探,演到这里终于迎来了高潮。阿明质问白芸,那天到底有没有和林俊彦私会。阿明告诉白芸,那张卡片是她写的。白芸表示痛心并且不敢置信,然后坦诚了那天确实和林俊彦见面了。
我其实不相信白芸不知道这张卡片是阿明写的,白芸只是在这样已经“撕破脸”的时候,还演,还给自己留点颜面。不然卡片先到,林俊彦后到,这样的伪劣的招数能骗过她吗。是纸上写的那几个字,“相见不如不见”,彻底击溃了她。而这几个字,显然是出自阿明妈妈的意思。
“相见不如不见。”是林俊彦这个人不值得。阿明认为林俊彦和白芸这一场,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白芸心里难道不知道这不就是一瞬间的激情,一瞬间的“Passion”吗?白芸不要林俊彦的情,也不要林俊彦的爱。她把自己高高兴兴地送出去,也伤心落泪地收回来,因为她知道林俊彦懦弱,根本接不住她。
阿明不理解,白芸一个聪明又好看的女人,值得吗?大好青春,大好年华。
白芸说她满足了,她还有个最好的女儿。阿明更加震惊,更加不解。她以为白芸只是想抢走她丈夫,但是没有成功,她猜测过,可能是好朋友的重量比情人要重。但是白芸默默地为了林俊彦生了小孩,嫁一个老寡夫!她想要抢自己的丈夫,轻而易举!但是她没有,这么多年都没有!可怕的女人!她到底图什么呢?
白芸说,一个人知足才会快乐。这句话多么像一个赢家对输家说的话,但是张艾嘉没有演得志得意满。她在后面说了一句台词: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有多少的梦想?
阿明没有回答。白芸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到处为止,白芸回答了她最爱是谁——
爱情很瑰丽,是因为自己美丽,和男人无关。这场爱情的开始,需要林俊彦荷尔蒙的激发,但是到了后面,他是如何的人,他如何如何,都在这场爱情里面不值一提了。白芸爱的是这场爱情,在这场爱情里面自己的奋不顾身,自己的热情和生动,所以她不计较得失,因为她也无所谓得失了。其实也是,为这个男人,失去梦想,不值得。“相见不如不见”,是阿明母亲最后的警告,小家碧玉的白芸刚找到工作,想要好好大展拳脚,不得不好好想想。
都说只要爱情的人,是很可怕的,因为很多人都给不起爱情,给不起感情。但是偏偏,很多人就像是做慈善,爱你,全部奉献给你,不求任何回报。但依然有人不敢要这样纯粹炙热的爱情,因为他们说收回就收回了。这就正是,有些人在感情的世界里一世都是富翁,有些人永远是乞丐。
张姐这部1986年编导的电影,认真点看,一点都不文艺也不小资,很老练,很独立女性。有些传言说这个故事映射了她的很多感情故事,我相信也是有的,张姐那双少女灵动的眼,谁她都敢爱,谁会不爱她呢?
最后,题外还想说一下,这部剧的服装搭配和镜头感真好啊。
白芸和林俊彦的爱情,都是明明灭灭的光线交错。
最后的最后,就送上导语的那首歌,出自林俊彦的饰演者林子祥的妻子丽莎唱的《卡门》:
什么叫情 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什么叫痴 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是男人我都喜欢 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弃 不怕你就有魔力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 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 有什么了不起
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