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知道小田香好像是山形电影节,也就这一两年的事,电影展在一天里连放她八部片子,并不是按顺序,而是按她创作期的“中间-开始-后面”的顺序,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反而有一种拼图,慢慢建构完整的趣味。
相比于她后期的那些纪录影像,更喜欢最开始直剖自己的《噪音如是说》,可能有一些结构虚实设计的小投机,但情感在其中反而被加强了,妈妈的失控和背影以另一种真实反穿了,而这一切的成立,都是直接放出自己的结果(伤害家人可能也是其中需要承受的一部分),看的时候想起《日常对话》里用摄影机直逼母亲的场面。
觉得很残忍,对她母亲来说实在太残忍了,搬演不只是虚构真实,也是在重复伤害,情节动作都可以不对再来,但情感不是一次性的,它在叠加变形。访谈的时候小田香自己提到了镜头的暴力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后面都没有再像这样直接面对家人和自我的片子了。不过也可能因此,她找到了另一种方式,画面与声音的不对位,消解了极大的攻击性,而且也更加指问内里,甚至把自己放置更隐秘的后面。
喜欢《flash》,那旅途中随拍的景(以静随动,光影的变化真的很美),配上浅浅的自语,有点早期河濑直美的样子,但几个孩子的对话,形成了另一个空间,就似乎是一种新的尝试了。在后来的片子里,这样的做法越来越频繁,映后谈时,她这样解释:画面与声音分别指向过去与现在,生者与死者。她似乎很着迷于两者间奇异的对撞,而并不遵循可理解的逻辑。
尤其在《沉洞泉》里,一方面沉迷于水底迷幻的光影世界,一方面以声音在叙述关于这个泉的碎片(不同的人讲述关于这个洞的传说和记忆),这些不足以构成什么,好像只不过是在做某种潜游,就像她自己深入泉底,也并不准确知道要看到什么一样,“语言通常有明确的定义指向性”,她在这里便是有意做消解导向性的实验,甚至是刻意去意义化。
或许这样的影像呈现方式某种程度上应和了后现代主义的去中心化,致力于解构的论调。在影像中,她几乎抛弃了这个泉本身,而是在其中的潜流,水泡,光影变化中沉迷。没有目的的游动镜头,将图像分解到反射的光线,变幻的色彩本身,像蒙德里安抛弃实物,限制于基本的元素:直线、直角、三原色,追求于造型本身的美一样。
在《矿》中,她也不曾试图去描绘矿下的劳作,矿工们的生活及关系等生活意义上的实体,镜头更像是个视觉猎手,跟随着探照灯在捕捉地下黑暗世界的神秘,(关于类似探照灯的圆形画幅,在其他片子《向着那份温柔》里也多次用到,观众跟随着着移动视线,参与了探寻本身),画面上的人们重复着动作,轰隆的声音也没有停止,仅有的光线并不阻碍人们观看,她着迷的正是这黑暗里游移寻觅的光束。
声音方面更是零碎和拼接(人声、自然声、讲述或抒情),但毫无疑问,她的声音确实构成了另一重空间,蔓延于时间之中,《沉洞泉》中多次出现厉声刺耳的声音是来自于小动物,这无法用符号学的所指能指去在具体画面与声音中建立关系,也正是这种直觉性的碰撞,建构出独特而神秘的感官体验。
小田香本人挺可爱,像个活力旺盛的小孩,也许和她自幼打篮球有关,身体的动力促使她去探索,探索自然奇观,探索人类奇观。对世界的好奇,对视觉的追寻是所有的原动力,她说目前在做关于大阪的地下水道的项目,而之后她想去外太空,去看那些平常看不到的,未知的,隐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