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梦想就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它在存在就是为了让你闲来无事的时候戳着玩的,戳破了怎么办?再吹一个呗,多大事? 我坦白承认,这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观。我检举揭发,这种不健康的人生观不只我有,一个叫顾长卫的男人也有。在他为数不多的几部电影作品里,几乎都在谈论梦想破灭的故事。有人在《孔雀》里看出理想主义迸发的力量,姐姐骑着自行车拉着降落伞在闹市里穿梭一段被人津津乐道,他们说那是黑暗里绽开的最黑的花朵。作为顾长卫的知音,我却觉得最能表现顾长卫人生观的其实是那一场雨戏:刚刚礅好的煤饼被突来的大雨冲散,黢黑的煤泥顺雨流走,别说开花,连燃烧的机会都没有。生活就似这场暴雨,裹挟一切,最先罹难的永远是梦想。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阿尔图尔·兰波有一句名言叫做“生活在别处”。对于充满着憧憬的年轻人来说,周围是没有生活的,真正的生活总是在别处。有朝一日,当柔软的梦想碰撞上生活的坚冰,我们会绝望地发现别处同样一无所有。前无光明,后无退路,于是我们生活的最常态出现了,这种常态叫做“彷徨”。 王朔编剧的电影《梦想照进现实》里,一男一女彻夜清谈,妄图探究生命的终极意义。谈话最终以一句玄之又玄的句子作为结束:“知道光和光见面怎么打招呼吗?在最黑的地方见!”其实这同样是一句彷徨无措的答案。我们几乎可以形象地想象出这动魄惊心的一幕:两道光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轻轻地说一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然后义无反顾地一头湮没在黑暗中。 电影《孔雀》里面有三个特殊道具,象征着青春与梦想:姐姐的蔚蓝降落伞、哥哥的求爱向日葵、弟弟的裸体女生速写。最终,三个人的梦想尽皆破灭,他们于是不再幻想,他们于是卑微地活着,如同你和我。他们去动物园,没有看到孔雀开屏;他们走了,孔雀开屏了。生活就是阴差阳错的集合,生活就是把你的梦想个个击破的过程。 很悲观是吧? 可是真的很悲观吗? 梦想对一个人真的这么重要吗?在这一点上,我跟这个叫顾长卫的男人又一次臭味相投。他说:“离理想越来越远,也不一定就是悲剧。”这是世事洞明之后的大智慧。 雷蒙·钱德勒曾借笔下人物马洛之口痛骂好莱坞:“你在好莱坞生活一辈子,也看不到一丁点电影里看得到的。”听起来令人无望,其实不然。如果你一辈子不看电影,你也不见得不快乐。 让我不自量力地下一个结论吧:梦想就像一截盲肠,有了它,你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好;没有它,你的生活也不见得会变得更糟。 杀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