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围第77届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的《蓝色太阳宫》斩获了该单元今年的评审团大奖。
该片由美籍华裔新人曾佩裕指导,讲述了在法拉盛皇后区的华人移民的感情生活。台湾著名演员吴可熙与李康生分别在片中出演男女主人公。导筒在本届戛纳专访了演员吴可熙。以下是采访正文。
采访/整理:蓝詹
专访正文
导筒:上一次来戛纳是《灼人秘密》。从那之后的近五年,虽然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你的消息,但是似乎给人一种你没有在特别高强度的工作的印象。过去这五年都在做什么?
吴:其实我正在思考一些新的方式,想要突破或转变。因为疫情的关系,2019年去戛纳之后,接下来本来要去美国宣传电影,然后就突然来了疫情。我就开始在家里疯狂创作。我正在写大概三、四个剧本。因为疫情会让人觉得生命比较珍贵,我也会开始思考,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还想要拍什么样的电影、有什么话想说、从我自己的经验出发有什么想要分享给大家的,所以其实就一直都在研究资料写剧本。
《灼人秘密》之后,有美国的制作公司来找我一起开发心理惊悚恐怖类型的电影,所以我就一直都用网络视讯的方式,跟美国的制片在一起开发。他们希望和我从一个概念短片开始做,所以我写了一个短片,然后一直视讯开会、了解他们的制片的制度,也大概了解了美国的一些制片厂商,同时也学会了写美国的剧本。
导筒:用英语吗?
吴:对。
导筒:所以你这五年有持续的在学英语。
吴:对。
导筒:上一次来戛纳是一种关注,在官方单元。这次是在影评人周,然后有什么感受上的不同吗?
吴:觉得很新鲜,很兴奋,还是很开心可以再次回到戛纳,我觉得任何单元都是一种新的体验。当时在拍片的时候有一个很特别的氛围,一个很特别的向心力跟凝聚力,在很高压或者是说很浓郁的某些状态下,我们一起完成创作。然后你拍完了一部电影,隔了一些日子没有见到这些伙伴,电影入围戛纳,和这些伙伴们再次相遇。拍电影有时候主要是为了能够跟这些伙伴一起创作,一起分享电影给观众,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导筒:今年你在国际舞台上非常活跃,年初因为《以爱之茗》去了柏林。这部电影的导演希萨柯的前作《廷巴克图》来过戛纳主竞赛,你可以谈一谈跟他合作的感受吗?是如何参与进《以爱之茗》的?希萨柯是非洲导演,跟你的文化背景完全不同,你是怎么跟他工作的?
吴:一刚开始是法国的制片联络我的经纪人,说有这个剧本希望我能够看,他们之前在戛纳看过《灼人秘密》。看完之后发现是希萨柯的电影,非常的兴奋,因为我很喜欢《廷巴克图》。他之前长期御用的剪辑师Nadia Ben Rachid,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们很久之前有合作过一个短片。我看完剧本之后觉得非常喜欢,希萨柯的文笔非常优美,充满了诗意。即使我读的是翻译过后的中文版的,我仍然可以看到他对整个电影的所有想象是非常有意思的,所以就参与了这个案子。
跟他的合作非常顺利,他真的是一个电影大师。整个拍摄过程我们直接就把剧本丢掉了,他带领着我,我们一起跟他同步在现场创作。因为他告诉我,我们每秒都可以一直在寻找有什么样的拍摄方式比我们的剧本更好,所以其实有很多场戏,是我跟他一起即兴创作出来的。整个合作的经验就是非常的神奇,我非常喜欢他,他对人生、对很多东西的理解都非常独特。
我自己非常喜欢非裔文化。其实在当成为演员之前,最早我想当歌手,最先开始接触的是街舞,所以其实我跳了大概七、八年左右街舞。我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任何黑人朋友,可是我对他们的文化非常熟悉,听他们的音乐、跳他们的舞。从他们的一些艺术里面,我能找到一种很疯狂的释放,不像是芭蕾或者是说现代舞,还是有一种很优雅很框架的东西,街舞非常自由。因为我从小是一个非常压抑的人,乖乖念书的那种,所以从高中开始跳街舞让我找到了一种很奇妙的释放。
导筒:从履历来说,你也是蛮有经验的演员了。这次和曾佩裕这样的新人女导演合作,有什么感受上的不同?
吴:和她合作非常开心,一见如故,非常契合。因为她是女导演,所以我们整个电影或剧本就是非常以我的感受为出发点,我们的想法可以连接上,没有任何障碍。片子里面有很多女生,拍到友谊或者是女生的之间的一些很私密的片段,很自然、很生活的,她在现场导演我们的时候,她看了也会很感动,会说“ so sweet so cute”,可以明白我们女生之间的某种情谊。
导筒:在一个这么多元文化的剧组里拍戏,有什么感受?这是你第一次在美国拍戏吗?
吴:不是第一次在美国拍戏。我之前有拍过其他美国导演的电影,但这是我第一次主演。我特别喜欢和不同地方来的人一起工作,我喜欢我不知道的东西。因为大家来自不同地方,会有很多冲击,我会好奇每个人为什么来到这边、每个人的背景,还有每个人的习惯文化。
导筒:你们在纽约拍了多久?除了在皇后区以外,你有没有去探索一下其他的地方?
吴:我总共待在纽约三个星期左右,实际的拍摄有18天。我们除了在法拉盛,也有在曼哈顿拍摄,还要去布鲁克林。有趁着时间去到处走走逛逛,还参加了万圣节的游行。
导筒:谈一谈《蓝色太阳宫》这个角色,Amy这个人物对你有什么挑战?
吴:赵德胤导演的很多部电影,我其实都演了移民,一些底层的或者是没有身份证的人,所以我对移民其实一定过程度的了解。当然我不了解纽约这一块,必须提前到那边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情况,的确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但是这种流浪异乡的感觉,我觉得我是了解的。
导筒:可以谈一谈跟李康生和徐海鹏合作的感受吗?
吴:很荣幸这次可以跟康哥合作,一直都很喜欢蔡明亮导演的作品,觉得他是大前辈,我一直很欣赏他。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合作,非常荣幸开心。跟他合作的确是蛮有趣的,因为我们的角色有爱情的关系,在纽约见面的时候,一刚开始其实有一点不知所措,在寻我这个角色跟他这个角色谈恋爱的可能性。最开始有点怪怪的,因为我讲话速度太快,跟他其实反差很大。很快我跟导演都觉得,其实不需要特别修正什么,他演的角色就这样,我的角色也就那样,就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才会互相吸引,那个火花非常有趣。火花是剧本写不出来的,有很多东西是现场碰撞出来的。
跟徐海鹏就是一见如故,她非常好相处,表演非常的自然,我跟她的戏有很多闺蜜的感情,很多戏也都是。
导筒:除了即兴很多、自由空间很大,还有其他有意思的,或者比较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
吴:这个电影有很多很有趣欢乐的时刻,但也有一些比较沉重的时刻。我们美术组的同仁告诉我,我们拍摄的按摩院的楼下有一家药局,我们在拍摄一场很沉重的戏的时候,下面就真的来了一个男生,我忘了族裔了,要持枪抢劫那个药局。里面的老板就直接把钱全部给他,就是要保命。我拍完之后听说就被吓到。那天晚上拍完,凌晨我跟剧组在街上聊天,后来坐地铁,我都觉得有点害怕。纽约算是就是时薪很高的州,很多人都想那边工作,像Amy,为更高的薪资来到这个地方,可是这里有好多的危险。
导筒:刚刚你说到喜欢跟多元文化的人和环境交流,这符合你一直以来的职业规划,或者应该说职业路径。过去你合作的赵德胤是缅甸导演,希萨柯是非洲导演,现在又来了一个美国导演。你自己是台湾演员,但似乎没有太把工作重心放在台湾?是想要冲击国际影坛吗?
吴:没有,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拍台湾和内地的电影。这些邀约或者参与,都是一个缘分。其实来戛纳之前我才刚拍完一部台湾电影,不是说我特别一定要冲国际,就是我自己喜欢。
导筒:这次《蓝色太阳宫》之做演员,不用编剧了,有觉得更轻松吗?吴:也没有,其实准备的量是一样的。
导筒:但是同时做编剧的话,不是要准备的量更大?
吴:应该说,如果我是编剧,同时也是演员的话,的确可能演员的准备,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但每次投入一个角色或电影的话,花的心力、专注力跟体力,不会因为你已经做过什么功课而变小,拍摄当下还有很多变动,我喜欢跟导演去寻找更好的。
导筒:你不喜欢所有的东西都钉死的那种感觉。
吴:不喜欢,就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工具。当然不是说剧本里的东西不想演,而是近几年越来越觉得,如果导演也喜欢,我们可以试一些东西,去寻找一些某些意外,或者某些写剧本的时候想不到的东西。
导筒:你希望自己在观众眼里是什么样的女电影人?
吴:我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寻找我想做的事,还有我有兴趣的事。
导筒:你在意外界的评价吗?
吴:刚开始出道的时候当然会在意,比较容易被影响,也比较害怕,会不敢去做自己。我曾经听有人警告我说,你确定你要写剧本吗?你写了的话,其他导演就不会想要找你演戏,或者说没有女演员。那个时候没有女演员写剧本,而且你写自己剧本给自己演,我们华人不喜欢这种东西。我看到Greta Gerwig做女演员也做编剧,还有很多欧美影人,她们给我一种勇气跟信心,她们可以做,我也可以做。
导筒:那你有没有比较崇拜的对象,以及你想要致敬的对象?你有偶像吗?
吴:我没有,应该是说我有很多欣赏的人,会从他们的作品里学到很多东西。
导筒:你希望这次通过《蓝色太阳宫》能给到大家一个怎样的印象?希望这部作品未来能走向哪里? 吴:我没有想这个东西。我当然会希望这个电影可以让很多观众可以看到,跟观众有交流、有分享,也很期待它在全世界的反应。这次在戛纳出来的评论都非常好,很期待美国观众和国内观众怎么看。
导筒2024戛纳系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