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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万事惊 家和萬事驚(2019)

简介:

    敦厚老实的中介卢伟文(吴镇宇 饰)与家庭主妇妻子淑贤(袁咏仪 饰)、失业愤青儿子(吴肇轩 饰)、沉迷网恋的女儿(蔡颂思 饰)及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张达明 饰)一家五口过着每月要还房贷的节衣缩食生活。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还不完的买房贷款、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处境,都成了这个家随时爆发争吵的源泉,而他们唯一舒缓焦虑的就是那一扇窗外的海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一块飞来广告牌完完全全阻挡到了整家人的视线,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去舒缓压力。而这块广告牌的主人王小财(古天乐饰)却不以为然。解决无期、焦虑升级,卢伟文一家的疯狂计划就此展开……

演员:



影评:

  1. 我很喜欢邱礼涛,是他的脑残粉。

    邱礼涛因为长期高产以及颇多低预算快拍作业,常常予人以“滥拍”的印象。就算脑残粉如我,有些戏确实也难以下咽。但我从来没有因为那些烂戏减低对他的喜爱,有人觉得他是香港的Ed Wood,但对我而言,邱礼涛其实要「劲」得多。

    在我看来,邱礼涛是一个充满着香港性的导演,他拍的戏类型丰富,他本人则灵活多变、生命力异常顽强。我后来有机会认识他,才知道他原来一直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有些跛脚。但他作为摄影师帮徐克拍《七剑》时,在雪山上翻山过石,动作快速敏捷,就算摔倒也不用别人扶,片场根本没有人把他当成残障人士。想象那个场面,已令我觉得非常感动,这也是一直以来我印象中的香港特色——「乜都得」,非常茁壮,如何都打不死。是故邱礼涛在电影工业中一直生存得很好,他常常以非常低的预算拍戏,迅速交货,很少令老板赔本;但只要资源足够,或碰上他想表达的社会议题(要知道,邱礼涛可是岭南大学的文化研究哲学博士),他一样能交出精彩的作品。

    我以为《家和万事惊》就是后者,它不但具备了足够的资源,而且戏中议题的本地性和社会性,都非常适合邱礼涛发挥。

    邱礼涛执迷于社会性,是所有熟悉他的影迷都了解的事。他喜欢在类型中夹带私货,常常在电影中倾注其个人对社会的态度、看法,偶尔也有些不管不顾。比如《变节:潜罪犯》,明明只是一部行货警匪电影,他在最后非要把主题上升到反建制和无政府主义,不免令戏剧分裂,也有些小题大作的嫌疑。但只要题材合适,其实他的作者性与个人表达就会相对完整和有力,好比当年的《等候董建华发落》或《性工作者十日谈》。《家和万事惊》的题材天然具备这种优势,香港的房屋、地产霸权问题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本地议题,邱礼涛在喜剧包装之下,也刻画出了香港人压抑密闭的空间危机和躁动不安的愤怒。其中吴镇宇的角色想投诉违建的广告牌,诉诸各个政府部门而不果,部门之间互相推诿踢皮球,看着有点像黑泽明的《生之欲》,更显示了邱礼涛一以贯之的批判性。

    在一部娱乐电影中真的有表达,而且是对城市问题真挚的切肤之痛,是不容易的。我其实很反感有人将《家和万事惊》和彭浩翔的《维多利亚一号》相提并论。虽则《维多利亚一号》同样涉及的是香港人的居住问题,但这个议题对这部电影而言只是一个花招、噱头,《维多利亚一号》的本质是借此大开杀戮,真正要贩卖的是血腥的视觉刺激。邱礼涛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因为资本或市场压力无法不拍一部类型或娱乐电影,但在娱乐包装下却非常强烈有表达的欲望,想借题发挥将那份心中的感受说出。好比当年王晶找他拍《伊波拉病毒》,硬性要求就是要拍一部三级电影,「腥膻色」一定要齐全,但他却借此渗入自己的个人表达,造就了一部港产cult片经典。这就是他与彭氏表达的真伪之别,我觉得邱礼涛的「作者性」是毫无疑问的,这同时也决定了他在香港影坛、乃至华语电影中无法抹灭的重要性。

    当然,《家和万事惊》还有诸多我喜爱的邱礼涛电影中的元素。

    比如邱礼涛对于喜剧的处理,常有种非常粗糙的荒诞感。以前看《阴阳路》,印象最深的就是邱礼涛非常喜欢在电影中加入很多看起来有些廉价的搞笑内容,像《阴阳路》第一集中由他执导的部分《陀地位》,就是几个故事中最具喜剧性的一part。他安排吴志雄与苑琼丹俩人cosplay《天若有情》,那种反差本身已经非常惹笑,而吴志雄那种全程走神的演技更令整个戏剧有种荒谬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制作仓促和成本所限,邱礼涛在这些喜剧的戏剧处理上常常不会很细致,表演的节奏也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粗糙反而意外地造就了某种「无厘头」的感觉,而我就很吃他这一套。这次的《家和万事惊》也是一以贯之,这部戏的笑料靠非常密集的对白和表演的强烈反差来塑造,听国语配音肯定是聒噪不堪,但粤语原声则能体会到那份邱礼涛式的幽默。(所以,我是一定会去看他今年不挂名执导的《新喜剧之王》的。)

    吴志雄与苑琼丹在《陀地位》中cosplay《天若有情》

    其次,也许是因为邱礼涛多拍低成本电影,所以他在处理有限空间时尤其拿手。他的很多电影其实场景变化并不算太多。再举回《陀地位》的例子,戏剧的处境只有一家戏院,所有设计都要依循这个限制来发挥,而邱礼涛其实处理得不俗。邱礼涛好似一早习惯了这种空间上的限制,在《家和万事惊》中,主要的空间就是几个角色的「家」,这次邱礼涛的处理甚至有了点儿《家族之苦》的感觉,整个小空间调度的技巧都非常成熟。而且他通过声音串联起了楼上楼下的各住户,展示了一种香港式的群居形象,这种香港式居住群像的影像传统也许因袭自《七十二家房客》《危楼春晓》这些早期的香港电影,似乎唯有香港导演才能游刃有余地在这样局促的空间内讲述这么多人的故事。说起来,这种局促空间的快速处理其实也成为了邱礼涛的某种「香港特色」。

    再者,我非常喜欢邱礼涛电影中的casting,这是我看他电影非常大的一项乐趣。早在《阴阳路》时代,邱礼涛已经非常喜欢用一些极具香港特色的二三线演员或甘草演员做配角,加上邱礼涛的电影很多时候是群戏或多线发展,于是这些演员的表演或本身的特色就变得非常的重要。每次看邱礼涛的戏,我都感觉是一场香港演员的大汇演,尤其在港产片式微的现在,有机会看到这样多的香港演员真的是买少见少。《家和万事惊》中鳞次栉比登场的香港演员同样也是不计其数,每张面孔皆是港片迷耳熟能详的演员(这部戏的角色多到像罗家英这些人的戏份都得全数删除,只在结尾花絮中露了下脸)。近年来,除了邱礼涛的电影依旧有这样多的香港演员,而且每个人的casting都入型入格外,几乎没什么机会再看到在香港制作中有这样的牌面,更遑论是合拍片(除了两年前许鞍华在《明月几时有》中比较多地展示了一次香港演员的群像)。

    《家和万事惊》作为如此香港,如此邱礼涛的一部戏,我想真的喜欢邱礼涛电影的人,很难不喜欢吧。如果你是忍受不了邱礼涛电影粗糙的人,当然不在此文推荐之列;如果你没看粤语版,那我还和你聊屁啊。

    我爱邱礼涛,就这么着吧。

  2. 摄影机经常跟随角色,在房间内穿梭来去,观众由此可一窥卢伟文的房屋全貌:被改造成三室一厅的小户型,住了五口之家;客厅和厨房摆放若干置物架,用来放置生活用品;夫妻二人睡一张单人床,儿子和爷爷分睡上下铺。当镜头移向外景,构图并未变得宽松,一栋灰暗破旧的小楼,挤在新近拔地而起的高楼之间。想抬头望望香港的天空,却最先看到密密麻麻层层排列的窗户。这栋小小的楼宇就是现代香港的缩影,盛放了各种各样的矛盾和纠纷,最后像一辆超载的车,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公路上抛锚,失控。

    近些年讨论香港住房问题的影视作品屡见不鲜。《家和万事惊》在更狭窄的空间内,更密集地揭示了香港所面临的社会矛盾。全片紧紧围绕香港人买房这一议题,制造出一系列荒诞的笑料,与此同时,其他社会问题(养老、抑郁症、政府办事效率低等)被切分成细碎的故事元素,融入并丰满了主线剧情。

    《家和万事惊》改编自张达明的舞台剧《亚Dum一家看海的日子》,电影保留了很多话剧的特征,如高密度的对白,单一场景内的群戏调度,封闭空间内充满张力的戏剧冲突。吴镇宇、袁咏仪、古天乐、黄秋生、林雪等老港星参与演出,令人惊喜又唏嘘。惊喜的是在内地电影院里竟找回了港片繁盛年代的回忆。唏嘘的是年终岁尾,看到的并非是一部热闹轻松的贺岁片,而是一出揭开房奴伤疤、逼迫人直面现实焦虑的讽刺喜剧。与此同时,以拍摄cult电影著称的导演邱礼涛会如何驾驭一部家庭喜剧,也成了老港片迷期待的看点(尽管内地版本与香港版本的结局走向存在巨大区别)。

    为早日还清房贷,卢伟文一家人常年都在近乎自虐般地节衣缩食。妻子李淑贤收到姐妹们泰国之行的邀请后,玩起了失踪;青春期的小女儿买不起护肤品,只好用西红柿和黄瓜自制;甚至每个月,老老小小都要聚在一起开会,陈述自己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省了多少钱。贫贱之下,矛盾丛生,妻子变得愈发神经质,一对儿女也经常发生争吵。然而每当全家人濒临崩溃边缘时,窗外的一线海景都能让他们平静下来,获得短暂的和睦与喜悦。这扇能看见海景的窗,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骄傲,给了他们无限的憧憬。这扇窗让他们暂时忘掉,自己的生活其实就是建在波涛之上,起起落落,甚至随时有被倾覆的风险,而身为普通人,却缺乏足够的力量成为生活的舵手。

    直到有一天,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出现在对面大厦的天台上,挡住了海景,生活仅存的期望被截断,一家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而广告牌之于其主人王小财,却象征着生活的希望,它能让王小财获得可观收入,摆脱职场危机,减轻对故去父母的罪疚心理。为了这块广告牌,卢伟文一家和王小财展开了无数次正面交锋,但因官方机构办事效率差、互相推诿责任、人情社会冷漠,卢伟文一家吃了一次又一次败仗。

    在李淑贤旧情人的帮助下,卢伟文终于拿到了战胜王小财的王牌——那块广告牌无论是艺术品还是用于商业,都超出了合规体积,应该按照相关规定予以拆除。但从投诉、审判到拆除的全过程,预计要耗费六年时间。影片前半段,卢伟文始终以敦厚老实人的形象出现。至此,仅存的修养被耗尽,最后一根神经绷断,在收缴房租时,他把怒火泼向租户,甚至扬言再不交房租就“同归于尽”。

    之后,吴镇宇贡献了全片最动人的一场表演。卢伟文推着父亲在桥上散步,沉默无言。父亲感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被推出来透风了,是不是儿子遇到了什么事情。卢伟文冰冷的表情终于瓦解,他蹲在地上,头埋进双膝嚎啕大哭道:“我撑不住了。”父亲说:“你还年轻,要充满勇气。有什么困难,就磨磨磨,磨掉它。”他说:“和勇气没有关系。”

    与勇气无关。与信念有关。在高消费快节奏的时代,无数和卢伟文一样的普通市民,必须在心里造出一点萤火般的信念,哪怕这信念是虚拟的,才能让自己在不断原地兜圈的生活中打开一个缺口,畅快呼吸。对卢伟文来说,海景是信念;对王小财来说,广告牌象征信念。信念被斩除后,伸出手,四周都是铜墙铁壁。

    父亲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想要儿子把他推入河里淹死。卢伟文拼命拉住他,说不行。父亲问为什么不行。他脱口而出:“四周都是监控,我会坐牢的。”这句台词不仅暴露了人物内心的虚弱,更为后面的故事埋下了伏笔。或许就在此时,卢伟文心里已经悄悄萌生出为了海景不惜杀人的念头。

    故事讲到这里,该如何收尾成为编剧的难题。如果让海景失而复得,一家人与王小财握手言和,恐怕会削弱社会讽刺力度;如果依旧使用合法手段逼退王小财,剧情则陷入原地绕圈的窘境,缺乏惊喜。有趣的是,电影最后三十分钟,故事走向出现分岔,内地和香港分别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在内地公映版本中,卢伟文在极度压抑之下做了个梦,梦见和全家人杀死了王小财。梦醒后他痛哭失声,妻子安慰道:“我们不能杀人,会坐牢的。”谁知不久后,醉酒的王小财送上门来,说锁孔被堵住了,想借用窗户爬过去。全家人心照不宣地默许了他的冒险行为,并在他坠楼后发出窃喜的笑声。王小财没死,却失了忆,卢伟文一家出于愧疚感常来照顾他。广告牌上的图像如今换成了一片热带海景,一家人对着虚拟海景憧憬未来,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和睦平静的日子。

    香港原版的结局更生猛一些,没有梦境,只有残忍的现实。王小财的锁孔被堵住后,他想借用卢伟文家的窗子爬过去。令一家人感到失望的是,他安全抵达了自己的家。随后,全家人彻底暴露杀意,诱骗王小财来家中做客并行凶,最后抛尸河中。但王小财仍奇迹般生还了。不久后,卢伟文一家杀人未遂的事情败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一家人坐在精神病院的长椅上,终于拥有了一片完整的大海。

    如果说内地版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搁置了矛盾从而显得乏力的话,那么香港原版则让冲突不断叠加升级,以一种巨大的力量爆破,最后又陷入一片虚妄。前者更符合内地的主流价值观(以及审查制度):隐忍,以和为贵。后者则是香港市民阶层集体情绪的一次彻底抒发。

    然而无论是哪种结局,都难免然令观众感到苦闷心忧。盘根错节的社会问题得不到解决,穹顶之下,脆弱的个体便只面临两种出路:要么忍耐,要么疯掉。而完美的海景,终归只是触不到的海市蜃楼。

  3. 这多半也是你的生活。。。

    “香港人为了买房有多拼?”这是前不久微博的热搜,恰好也看了这部《家和万事惊》,思绪上涌。

    电影说的香港本土的故事,反映的其实是民生。作为荒诞喜剧,久违的全港星阵容的作品,善于荒诞幽默的张达明编剧,擅长反映现实的邱礼涛导演,完成了这部手法夸张却笔锋犀利的作品。而身处内地的你我,还是有所共鸣,因为买房这件事,天下都一样,看完之后,其实挺难受的。

    电影改编自张达明创作的舞台剧《亚Dum一家看海的日子》,当年还获得了当年香港演艺发展局杰出创作剧本大奖,而且舞台剧出身的张达明也是凭借这部作品名声鹊起,正式打入香港娱乐圈。

    故事很简单,一家五口在面临生活中各种高压问题时,唯一能舒缓焦虑的窗外海景,结果被一块广告牌所遮挡,为了反击广告牌主人,在崩溃边缘的众人做出一系列疯狂的计划。


    一块广告牌

    从剧作来看,这是一出荒诞喜剧,这是张达明的一贯“作风”。是的,回想一下当年张达明在千禧年前后主演的几部小成本电影,都是这样类似的风格,比如他跟黄子华合作的《亚李·爸爸两个大盗》,自己编剧、许冠文主演的《创业玩家》,跟彭浩翔合作的《买凶怕人》都是典型的荒诞讽刺喜剧。

    PS,电影中看到张达明老态龙钟的样子,感觉五味杂陈,战胜病魔的张达明,希望未来会更好。

    如果没记错的话,该舞台剧在97回归之后,也就是亚洲金融危机左右,在香港演出很火爆,因为故事内容很应景,说的是买房的故事。那个时候金融风暴香港楼价暴跌,很多供楼的市民苦不堪言,一面还贷,一面要面对下跌的房价。

    别说市民了,就连很多明星都深受其害,比如王菲就4800万港币买了一栋豪宅,结果两年后只能半价出售,这算不错的,还有一些干脆破产了,比如钟镇涛。

    当然了,现在那边房价又涨了回来,但危机感依然蔓延到今日,没买房子的人希望房价跌,买了房子的期盼房价涨,生怕哪一天“返过来”。而且电影描述的是香港的故事,但我们也能感同身受,这里不再多说了,这种焦虑个中体会。

    电影开场,就是全家的省钱计划,跟例会一样一一汇报,谁省了多少钱,谁赚了多少钱,子女们省下九千块,耄耋之年的白发爷爷,也要靠啃面包度日,为每周省下一百块,女主人更是在闺蜜妈嫂面前逃匿,来省掉四千多元的旅行消费……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勒紧裤腰带还房贷,电影中给出了期限,35年的房贷。

    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又赶上遇邻不淑,楼下老烟枪吞云吐雾、楼上天天剁猪肉,对面邻居家终日来要债砸门的,所谓内忧外患,您说家庭氛围好的了吗?

    负能量太重,终日争吵,唯一的慰藉,就是一扇可以看见海景的窗户,全家人一起看海,可以缓解争端。与其说这栋单元是全家省吃俭用而来,不如说全家倾尽心力,只为长期拥有这一扇窗。

    一扇可以看见海景窗户,有这么大有治愈力量吗?这就是荒诞喜剧的魅力,就像《百万英镑》中那面额一百万的支票一样,功能性被极度的放大,这就是讽刺喜剧的特点。所以当这扇窗户被挡住时,也成为所有事件的导火索。


    港式荒诞?

    提起香港喜剧,观众多数联想起来的就是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也有部分老观众能想起成龙、洪金宝、林正英当年的功夫/灵幻喜剧。但真正要论都市喜剧/本土喜剧,恐怕现在的观众了解的不多。

    港式本土喜剧,尤其是荒诞色彩,其实是伴随着香港电影的崛起而诞生,也目睹了港片的夕阳西下而变化,只不过不同年代形式不同而已。

    因为香港的都市喜剧很有特色,都是立足于本土,风格介于荒诞/亦庄亦谐之间,但讽刺味道一直很浓厚,从楚原的《七十二家房客》开始便是如此,直到以许冠文为代表的《半斤八两》《天才与白痴》这样的“许式喜剧”,反映香港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内容当下但人设夸张,大部分以打工仔为主角,讽刺那些道貌岸然的小老板们,为老百姓出一口恶气

    这些喜剧不但大受欢迎,更第一次扎根本土,建立了“香港电影主体意识”。(以往的邵氏电影,还是偏于大中华区)。

    这就是香港本土喜剧的第一种形态

    上世纪八十年“新艺城”公司的鬼马喜剧,他们出品的喜剧电影代表着港产喜剧的另一方面,《鬼马智多星》《最佳拍档》《难兄难弟》等,以天马行空般的无限想象力吸引着观众,故事内容更多的是探讨如何与时并进,让观众真正的开怀大笑。

    再加上后期王晶的《追女仔》系列的高志森为首的《八星报喜》《富贵逼人》等合家欢喜剧,因为这段时间香港经济飞黄腾达,市民暂时逃离现实中的焦虑,沉醉于欢乐之中,这些电影无一例外的夸张搞笑,不可谓不荒诞,但结局都是皆大欢喜,因为时代所需。

    这是香港本土喜剧的第二种形态。第三种是什么呢,那就是后来的无厘头喽。

    以往香港都市喜剧要么讽刺现实,抨击丑恶,有钱人都是跳梁小丑,打倒他们;要么大家联合起来战胜对手,和气生财皆大欢喜;进入90年代,周星驰为首的喜剧,则有一种“逆来顺受”的味道,反正时代已经是无力回天,我们也只是小人物,只能依靠自己“努力,奋斗”

    与之类似的就是,张达明和黄子华的《亚李·爸爸两个大盗》,就算是当贼也要自力更生。

    这就是港产喜剧的特点之一,就好像是武侠小说的新、旧派之分,而最重要的分别在于经济因素和社会背景。而其中最大一个特征,就是以香港本土为背景立足于当下,从而造就社会冲突,突出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家和万事惊》中,观众也可以找到这些港产喜剧特点的影子。

    电影中,吴镇宇和古天乐都是被生活压迫的人,为了家庭和生活费尽心机,吴镇宇一家人也本性善良,但高昂的房价和强大的生活压力让大家都变得市侩和阴暗,这是生活的无奈。

    找有关部门投诉,没人管;求助街坊团结,更没人搭理你;工作遭遇不顺暗无天日,这样的处境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人生,仿佛就被囚禁在这样一栋破楼里的一间小房子里,实在是想想就绝望。

    而到了后半段,我们也发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广告艺术家古天乐的过去,当年何尝不是与吴镇宇一家一样?最开始忍气吞声,最终竹篮打水。我们都很讨厌争吵和斤斤计较,但是生活总是把我们变成自己讨厌的那个人。

    这恐怕是香港喜剧的第四种形态了,“努力,奋斗”也没有用了。

    所以当看到吴镇宇崩溃的那一幕,这个一家之主,到处唯唯诺诺,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但最终还是出现最轻的一根稻草,压垮了最强壮的骆驼。

    更绝望的是,哪怕不需要为了一块广告牌和人拼命,这多半也是你的生活。而且你家的窗户还不一定能看到海景。

    终于爆发了。


    结局

    《家和万事惊》如果放在90年代,恐怕会是另一种结局,导演可是大名鼎鼎的邱礼涛啊,他90年代那些片子我们都见识过。

    所以这部电影完全可以拍成喜剧版的《维多利亚一号》(彭浩翔导演)、或者住房版《的士判官》(邱礼涛被忽视的作品)。尤其是吴镇宇黄秋生同框的时候,总觉得下一秒吴镇宇要变斯文禽兽,黄秋生就要回归八仙饭店。。。

    但如今,导演最后给他们一个闪亮的结尾,一看就是被阉割的,因为在字幕彩蛋里,我们看到很多没有出现的镜头。

    被改的结局,不知道是否有所谓的港版,或者将来蓝光碟里能否收录真正的结局(因为广电有规定,内地和香港公映的电影不能出现两个版本,但影碟中可以以删减片段的形式收录),单说现在这个结局,有点像“许式喜剧”的过程,加上“新艺城喜剧”的结局,主题还是努力奋斗。这是不现实的,因为终究而言,这是一部喜剧片,电影也是每秒24格的谎言。

    要论现实,电影真实的结局无非三种:“成功后”被警方抓住、对峙时自己被对方吃定,或者自己主动放弃。

    这与生活中的我们何其相似,面对生活,我们最终也是三种结局:被征服、被打垮或者继续默默忍受下去。

    你的选择呢?

    在这个现实的视觉,这个结局,才真够荒诞、讽刺。


  4. 文/宝木笑

    哪里才是香港?是维多利亚湾的泼天富贵?还是深水埗的拥挤喧闹?令人炫目的是举世皆知的东方之珠,狭窄空间里的万家灯火才是港人生活。当《家和万事惊》的开头,导演邱礼涛用一个长镜头将观众的视角从维多利亚湾拉回到拥挤压抑、布满笼屋的居民小区,这部喜剧其实就已经在暗示一种更深层的别样味道。影片的开篇色调与周星驰的《功夫》有些像,偏重老照片的油画色系,全景展示一种吵闹却偏偏又很熟悉的人间烟火气。吴镇宇饰演的卢伟文一家是典型的香港市民配置,一对儿女,一位在家养老的老人,整日为了生计拼命打工赚钱的老公和居家操持、戾气渐重的全职太太(袁咏仪饰演)。摄影师的镜头从维多利亚湾拉回到卢伟文的家中,这正是一家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在饭前进行着“家庭省钱”活动的阶段性总结,一家人于是开始吵闹。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儿子,正值青春期的女儿,马上更年期的老婆,身体糟糕坐轮椅的父亲,卢伟文仿佛一个必须强装乐观的裱糊匠,在尽量维持着什么。

    省钱是因为缺钱,缺钱就意味着心烦,老少三代五口人挤在火柴盒一般转身困难的空间,心烦就会更加严重。而后,镜头下摇,楼下的老烟枪对着窗外使劲喷云吐雾,烟雾袅袅直上九霄,让卢伟文的儿子和女儿抓狂。镜头又顺着卢伟文家的窗户上摇,楼上“猪肉佬”每天准时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开始剁肉馅,力拔山兮气盖世,老房隔音奇差,卢伟文的妻子暴走。镜头随着卢伟文妻子淑贤的暴走,在拥挤不堪、转身似乎都极为困难的居民楼中平移,因交不起房租情绪失控要自杀的单亲母亲,偷偷做着小三的摩登女郎,颤颤巍巍性格怪异的土著老人,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上班族……这确实有点儿像二十一世纪版的“猪笼寨”,但却不会再有《功夫》中的“神雕侠侣”和屌丝逆袭。

    香港喜剧片一直是港片的一个大类,几乎伴随着港片的各个发展时期。洪金宝、成龙、元彪等开始了《福星高照》一类的动作喜剧,麦嘉、许冠杰推出了《最佳拍档》的系列喜剧,众星云集类型的《八星报喜》、《大富之家》等贺岁喜剧,含带着后现代艺术野心的《东成西就》、《大话西游》等文艺喜剧,香港喜剧向来有着自己的传统和传承。而这种传统在上世纪90年代周星驰喜剧全盛时期被进一步拓展和升华,在喜剧技巧方面,《唐伯虎点秋香》象征着一种集大成者的巅峰,而在喜剧内涵方面,《喜剧之王》则象征着一种对普通人和小人物的完全回归。及至新世纪,随着《少林足球》、《功夫》、《月满轩尼诗》等作品的出现,虽然人们对其评价见仁见智,但我们确实可以看到,不管这些影片采用了怎样的艺术形式,香港喜剧电影的现实主义倾向已经非常明显。

    只是这一次,《家和万事惊》显然走得更远,甚至模糊了喜剧的边界。《家和万事惊》的艺术形式表象当然是喜剧的,但在具体表现上是隐忍和克制的,为了搞笑而搞笑的情形被极大地限制。大段的包袱设计仅出现了两三次,比如卢伟文一家人去劝说王小财(古天乐饰演),想打苦情牌,全家却反而被王小财自曝凄惨身世而感动得稀里哗啦。再如,卢伟文一家人又设计一出“鸿门宴”,想要用安眠药熬汤加红酒攻势“干掉”王小财,最终却发现王小财就是无法晕过去,原来小财同学一直生活在极度抑郁中,每天晚上吃掉一瓶安眠药,喝掉一瓶红酒也无法入眠。影片其余大部分情节似乎都在一种逼仄中的吵闹里推进,让很多人不甚适应,甚至觉得是喜剧技巧的退化。但如果从主题阐释角度看,其实那些吵闹侧重的是一种至始至终的氛围营造,而非要给谁讲述喜剧,那么我们便会更容易理解整部影片喜剧边界模糊的意义所在。

    这种吵闹从影片开篇就已经开始,并最终延伸至影片结束,仿佛是一出充满着后现代荒诞感的话剧,而故事的核心也配合着这样的风格被设定。卢伟文一家“一个月要吵二十几次”,三代五口人仿佛并非是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却更像是“挤在”一个笼子里:已经成年的孙子和爷爷睡上下铺,就像《一念无明》中余文乐和曾志伟睡的那种,上中学的女儿被挤在一个小侧间,嚷嚷着“这是要逼我提前找个男人搬过去”,卢伟文夫妇则挤在一个一进屋就是床的隔间里……我们常说居家过日子“马勺碰锅沿”是常有之事,但如果在一个转身就可能踩到别人脚面的空间里生活二十年,那么这种吵闹就完全成为了一种必然,生活的品质也早已成为了一个可笑的假命题。卢伟文一家的“救命稻草”就是他们的窗,因为从他们破旧的窗户向远处望去,能勉强看到一抹大海,全家人这些年都是靠着窗外这抹大海缓解着蜗居的苦痛和压抑。然而,对面天台的王小财却竖起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那抹大海被挡住了,更像是被王小财蛮横地抢走了,卢伟文一家几近崩溃,开始寻找各种方法要王小财拆掉广告牌,整部影片围绕着这个内核开始展开。

    影片的这个故事内核可能在很多人看来确实足够荒诞,多大点儿事儿,至于么?但如果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一切物恋情结都源自对环境外部压的逃避和疏离,那么我们就不难理解影片的这种内容逻辑。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周围的人包括我们自己,也会有着各种外人看来是“怪癖”的爱好。前些年我们热播的《蜗居》其实在具体居住细节的刻画上并未更加深入,而是开局不久就转向了其他方面,而《家和万事惊》在“蜗居”这个内容上是下足了功夫的。不仅是卢伟文一家,还包括卢伟文负责给客户介绍的租屋,比如那对儿新婚夫妇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去寻找租屋的桥段。我们看到过道堆满垃圾、没有独立厨房卫生间、充斥着各种吵闹音乐和大声呻吟、满是酸臭和烟味儿的筒子楼,甚至连我们印象中的筒子楼也比不上,因为那些房间都是没有窗的……所以,对于卢伟文一家人,能够每天从窗前看到那抹大海简直就是生活留给他们最后的稻草,那象征着一种逃离,象征着一种喘息,我们不由想到为什么在《沉默的羔羊》中,汉尼拔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一扇可以看到外边的窗……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不愿将《家和万事惊》定义为标准意义上的港式喜剧的原因。原本以为这种有着吴镇宇、古天乐、袁咏仪、张达明、林雪、苑琼丹、胡枫、林子聪、李璨琛等众多熟悉面孔的港片,导演邱礼涛也足够有号召力,又是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家和万事惊》应该就是一部贺岁味道的港式喜剧。但显然这并非邱礼涛想要的,也不是目前港式喜剧想要的,无厘头、纯恶搞、师奶向等已经做的足够多了,港式喜剧想要的和需要的是一次模糊了喜剧边界的转向。所以,我们看到吴镇宇随意的寸头、圆边的眼镜、斜跨的公文包、下摆不塞进裤子里的褶皱衬衣、还有微微发福的脸、小心翼翼的心和满是隐忍焦虑的眼……那是一个标准的中年男人。

    整部影片除了逼仄的空间压迫感,更给人一种人到中年之后的焦灼窒息感。没错,就是一种完全的窒息感,这是一个必须全力以赴赚钱的男人,因为全家都指着他的工资养活,高昂的房贷更让他无法喘息片刻。什么叫窒息?短暂的无法呼吸不叫窒息,那叫憋气。手指头被A4纸划破了就发个朋友圈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含着各种贵金属勺子出生和参加工作的人是不会理解的。什么叫窒息?已经筋疲力尽还了十五年房贷,后面却还有二十年时间需要继续还才叫窒息。请假半天就得斟酌好久还得扣掉工资、看老板眼色,回到家之后却要每天面对嘈杂的人声鼎沸和无尽的争吵才叫窒息。那抹大海被广告牌挡住了,所有办法都被熟悉政策和法律的对方轻易化解,要走完判定违建和拆除违建的程序至少还需要六年,这才叫窒息。那抹海对于卢伟文来说意义更加重大,在整天将没有窗户的租屋推荐给别人的他看来,那是他对于家人和自己的一个交代,更是一个强撑着自己免遭崩溃的理由。

    所以,当所有努力都宣告无效,这个中年男人推着父亲的轮椅,在夜风中的大桥上失声痛哭。吴镇宇一直以来都是那种很有“邪气”的戏骨,他的黑帮大哥等角色深入人心,这次却把一个中年男人的庸常刻画得入木三分。他在整部电影中贡献了最出彩的表演,那种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而惹不起、斗不过的小心谨慎和懦弱退让被他演绎得惟妙惟肖,那不愿与对方直视、带着老实和木然的眼神,那和稀泥般的商量语气,那想要爆发却又自我艰难忍住的神态都做得极为到位。特别是大桥上的那场哭戏,吴镇宇并未将其处理为一种完全爆发式的嚎啕大哭,而是选择将其演绎为连哭都不能痛快的中年男人的崩溃,他在强忍着不出声,甚至去用手捂住嘴,但过往的重压终于在那抹海景的消失中粉碎了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中年男人抱住羸弱久病的父亲,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似的痛哭流涕。

    “我撑不住了,这个家撑不住了……”

    卢伟文痛哭中的这句话,说出了多少中年男人的心酸。人人都赞你是顶梁柱,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其实我很辛苦,很害怕,很无助,很焦虑,也很孤单……

    “我知道我自己没用……”

    卢伟文在影片后半段的这句话,又戳中了多少中年男人的泪点。每个男孩儿都曾有过一个英雄的梦,在梦里他们成长为少年英雄,并从少年英雄登上成年的荣耀之巅,他们会成就自己的事业,收获梦想的爱情,得到完美的家庭,享受世人的崇敬……然而,现实却是我们都渐渐成为了那个失声痛哭的卢伟文。

    卢伟文的儿子说出了父亲的悲情,毕业就失业的大男孩儿忿忿不平:“别说找一个月两三万的工作,就是那些找到一个月一万多工作的人,要么是胸大,要么是进了爸妈的公司,我没有大胸,也没有那样的爸妈……”我们完全可以举出无数鸡汤教和成功学例子进行反驳,“你之所以还不成功,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你所谓的努力,其实只是在感动你自己”……

    但是,我们不可否认的是概率的客观存在,到底有多少人成为了这个社会的金字塔尖?难道不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成为了失声痛哭的卢伟文?难道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所谓“失败者”和“平庸人”都该死?他们难道都是自己“恶有恶报”?至此,《家和万事惊》终于将整部电影的主题纵深转向了更加深刻的维度,在这个维度上,现实将以本来的面目呈现,即使这会冲淡喜剧效果。邱礼涛不但模糊了喜剧的边界,而且对喜剧港片特别喜欢的亲情团圆进行了颠覆和解构。这部电影中的亲情实际上比起以往是明显冲淡的,亲情对于卢伟文一家人来说,更多只是一种团圆上的意义。

    不管如何渲染一家人在医院合唱一首老歌,不管如何将一家人对着昏迷的爷爷说出恶毒的话解释为要刺激老头醒来,在日积月累的市井算计里,在年年岁岁的蜗居争吵中,在被生存耗尽了情怀的中年危机里,我们最终还是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友情被否认(王小财在公司的经历让他不再相信朋友),爱情被肢解(卢伟文上中学的女儿甚至在厕所为同学成功接生,少女妈妈却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亲情被冲淡(虽然影片一直强调一家人是为了唤醒爷爷才说了很多恶毒的话,但他们说那些话的语气、神态和那些话的内容实在让人细思恐极)。

    淑贤在影片的开始就说:“全楼都是神经病”,几乎所有的动物学家都知道,智商水平高的动物只要被圈禁足够长时间,几乎所有的实验对象都会发疯。《家和万事惊》中说香港2018年人口达到730万,人均居住面积不过16平方米。有数据表明,香港市区房价平均算下来,折合人民币19.68万多元/平方米,即使偏远的郊区也得12.64万多元人民币……如果留心整部电影的色调,我们会发现这样一部冠以“喜剧”的电影,竟然是以暗色为主的影片,光亮仿佛都被那些高楼大厦遮挡殆尽。鲁迅先生说:“人们灭亡于英雄的特别的悲剧少,消磨于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于没有事情的悲剧者多。”那些市井的算计,那些蜗居的争吵,那些中年的压抑,那些团圆中残存的亲情,都在提醒我们不要对现实视而不见。“前仰后合”、“含泪微笑”都是我们需要的,但直视现实更是我们不能绕开的,毕竟真的勇士,最终还是那些看清生活的现实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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