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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与国家 King and Country(1964)

演员:



影评:

  1. We fight, we die, for what? For king and country!

    Hargreaves: Why did you volunteer?
    Hamp: King and country.

    片名无法不让人联想到欧文的战争诗篇:The old Lie: Dulce et decorum est-Pro patria mori.

    片头引用了A.E.豪斯曼的战争诗篇:
    Here dead we lie,
    because we did not choose
    to live and shame the land
    from which we sprung.
    Life, after all, is nothing much to lose.
    Though young men think it is,
    and we were young.

    影片最后,这条堑壕里的士兵和军官们被要求集合在现场,观看士兵Hamp以逃兵罪被枪决。Webb中尉的行刑队摆好架势,一阵纷乱枪声过后,被蒙着眼睛、喝醉酒、注射过药物的Hamp倒在了雨水淤积形成的泥潭里。军医过去检视,发现他竟然还活着,Webb慌忙掏出来手枪,正犹豫间,手枪却被站在身边的Hargreaves上尉拿走了。

    Hargreaves走进泥潭里,扶起Hamp,问他,Isn't it finished yet? Hamp睁着眼睛回答,No, sir. I'm sorry. Hargreaves将枪口凑近他嘴里,扣动了扳机……

    “I'm sorry.”这是Hamp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个声音。荒诞无比,他为自己还没死透而抱歉?他为还要麻烦到长官而抱歉?不,该说遗憾或是抱歉的都绝对不是他,是谁呢,也许是那些高高在上审判了他的人,也许是他为之战斗和承受了三年的这个国家。在庞大的战争机器里,个体的士兵根本就不被作为一个人来对待,就像关在笼子里被士兵们戏谑审判的老鼠,审判的形式是荒诞的,作为被告的人也不具有人的权利。Hargreaves输了,但输了的绝不仅仅是Hargreaves。“We all lost. We're bloody murderers.”

    Hargreaves是Hamp的辩护军官,当Hamp在加莱被宪兵抓到,被控以擅离职守罪名上军事法庭时,Hargreaves受命成为他的辩护人,他被称为“士兵之友”,这意味着他可能并不是第一次承担这样的职责,对他而言,这也仅仅是职责,他竭尽全力为Hamp辩护,也仅仅是因为他承担了这个辩护人的角色,要尽忠职守,绝非意味着他赞成Hamp,认为Hamp的行为是可以原谅的。一个有荣誉的军官,当然不会认为当懦夫当逃兵是光彩的。他曾对Hamp强调,如果你也能尽忠职守,坚持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就不需要我的这一大堆废话了。他当然也不抱着能打赢官司,使Hamp获得无罪判决的希望,他最大的希望也就是Hamp不至被判死刑(如果Hamp有机会活命,他还想知道他能不能继续尽忠职守)。怯懦罪或逃兵罪被抓到,证据无疑的话必然要被枪决,然而Hamp究竟是不是真的主观意愿上想当逃兵呢?还是他的精神出现问题,既无清醒意识,也无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也即是说,有没有可能将他不合常规的可疑行为引到弹震症上去解释?

    Hamp是自愿从军,在前线三年,从Loos到Passchendaele,用Webb的话说,是活得最久的人,“不能因为一个人幸存下来就判他的罪”(Hargreaves自己也是索姆河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在最严酷难熬的时候,听说有士兵自残冒充负伤以换取登船回家的机会,他和伙伴也动过这样的念头,比如往自己脚上打一枪,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留下来,与同袍在一起,而非背转过身,让别人代替他恪尽职守,让别人代替他去死。有一次他目睹身边的伙伴在一转头间就被炸得只剩下溅落到他身上的残骸,有一回他掉进了弹坑里被泥浆陷住,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末了的时刻到来了,他又被人救了出来。血肉之躯的人的承受力是有限的,Hargreaves说,Hamp已经承受得够久了。他不是逃兵,当他离开时,他既没携带充足的逃亡物资,对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意识,他能靠步行走回英国吗?在一个正常的士兵,和一个确诊罹患弹震症的士兵之间,有没有一个模糊的地界,是一个士兵确实罹患了弹震症,却还不曾被察觉,医生也无从诊断出这样一个时间段?

    尽管Hargreaves竭尽努力和口才,军医的证言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Hamp罹患弹震症的可能性(实际上弹震症本身也经常被人视为怯懦的借口,这位MO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而Hargreaves手里也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证据足以支持他的主张,最后他提请法庭考虑:

    “I beg to remind the Court, if justice is not done to one man, then other men are dying for nothing.”

    Hargreaves的演说似乎还是对组成军事法庭的军官们产生了点影响,Hamp被押回去,听候判决,而主审官向上头递交了拟好的判决书,其中有提请酌情予以减刑的意见。似乎有了转机。Hamp要求见Hargreaves,感谢他为他所做的,他说自己原本有想到他们会对他做什么,但因为是Hargreaves为他辩护,他就有了希望。

    可惜我们知道这部电影的性质,希望是不会有的,Hamp必须去死。

    最荒谬的是,急匆匆判Hamp死刑仅仅是因为上头要派他们这个营次日凌晨六点出发增援前线蒙斯特燧发枪手团的一个营,为了鼓舞士气,要赶着出发前执行枪决。然而真能鼓舞士气?恐怕没人相信。而一个年轻的被战争苦难摧残的生命就这样被轻轻易易抹掉了,像牲口老鼠一样在泥水中死去,没有任何尊严,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战争机器里没有人。

    承担着挽救他的职责的Hargreaves最终所能做的,也不过往他的口里开上最后一枪,结束这场痛苦折磨。

    For king and country?也许吧,毕竟即使死得如此荒谬无价值,寄回给其家人的慰问信上声明的也依旧是killed in action,依旧是这名士兵为了他的国家和国王英勇奋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至于士兵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只是格式文书而已。

    所谓军事法庭辩讼那一幕,也彻头彻尾沦为毫无意义的荒诞戏,既然结果早已注定,重要的不是Hamp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做了怎样的行为,重要的不是他有罪或无罪,重要的是,他的死能用来干什么。士兵,生要为国家生,死也要为国家死。Hargreaves的努力不过是一场走形式的戏剧里那个辛苦焦灼的声音,大家都按部就班完成戏码,只有他徒劳地在尽全力,以为这并非只是场戏剧。

    Hamp的处决令下达时,他就站在关押Hamp的监牢里,一同聆听这可悲的结果。他捏着这份处决令走出去,脚步踉跄跌倒在泥浆里,而后又走回军官防空壕,问主审官兼他的长官,为什么?Actually why? 是因为我的辩护不行么,可我已经尽了力。长官告诉他,你的辩护很有力,但这与事实无关。Hargreaves问,什么事实,就因为他出去散了一小会步?你我都知道,尽管技术上是逃跑,但实质上只不过是散步。长官将上头的命令文书递给他,说,是这个事实:“你的营将于明日调动,为维持士气,死刑需立即执行。”

    When I am buried, all my thoughts and acts
    Will be reduced to lists of dates and facts,
    And long before this wandering flesh is rotten
    The dates which made me will be all forgotten.
    -- John Masefield

    看的时候想到了库布里克的《光荣之路》。

    这是Joseph Losey和Dirk Bogarde的又一次合作。前一年他们合作了The Servant。King&Country场景设置于一战堑壕中,简陋逼仄,潮湿阴暗,几乎没什么明亮的光线,外景除了泥浆、枯木就是人和马的尸骸,但在构图和镜头语言上Losey仍令人印象深刻。有一个镜头是一具士兵的遗体卧在泥地上,随雨水冲刷,渐渐融于泥土中,消失不见,不禁使人想起Masefield的文字,血肉肥沃的土壤,将来很快就能生长出庄稼,无人会记得这里曾是一片旧战场。

    关于表演,扮演Hargreaves的Dirk和扮演Hamp的Tom Courtenay,都演得非常好。这可能会是我最喜爱的Dirk电影之一。Dirk的父亲Ulric Bogaerde是一战老兵,参加过索姆河战役,Dirk孩提时期,Ulric仍饱受shell shock侵袭,拍King&Country时,他为之辩护的士兵Hamp的一部分遭遇正是父亲战时经历的回音,也许有可能被引进了剧本撰写中,比如Hamp回忆到他的一个伙伴Willie在他一转头间就被炸得只剩下溅落在他身上的残骸,这正是Dirk父亲的真实经历。

    看到最后Hargreaves协助Hamp完成死亡那幕,实在憋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