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以文主演加上台湾家庭题材,遂下载了来看,片子只有八十分钟,却看得我几度后背发凉,不忍再往下看。
一段早已经死亡的婚姻,一对形同陌路的夫妻,在各自的囚笼里死死挣扎。丈夫每天下班后如同避难般在便利店挨到饭点,然后一成不变地买点熟食回家。妻子日复一日地吃着花花绿绿的药片,用所谓“修行”不断麻木自己的感官。
当修行班倒闭关门,妻子在铁门后怅然若失地看着师父师母远去,呆坐在公园长椅,又毫无目的地从滑梯上滑下,妻子欺骗自己的谎言仿佛被谁戳破了,所有的逃避、隐忍、苟且、苦挨着的日子,都不过是铁屋子里毫无意义的呐喊罢了。
名存实亡的婚姻,一切都变得这么的鸡鸣狗吠。榨汁机的噪音于丈夫和观众而言同样的难以忍受;家里的宠物狗得了性病,是否结扎的争执或许都关乎沾花惹草成性的丈夫的尊严。导演用很多很多的定格镜头对准沉默的妻子,试图把观众带进妻子的内心,但问题在于:当我们以为或者希望她做出反抗的时候,她又总是以一种继续忍受即为反抗的姿态,把这个毫无改观的烂故事,继续演下去。
甚至当妻子捉奸在床,她还要给烂醉如泥的丈夫洗澡,当她把不省人事的丈夫溺入澡缸,我们甚至以为故事即将就此结束。或者当她望向窗外的斑鸠,我们甚至希望她也变成一只鸟。
但是没有,故事结局,二人参加完儿子的婚礼,在计程车上,各自靠窗坐着,不发一言,中间隔开的,是再也无法填补的鸿沟。
我不明白妻子在支撑着什么,或者说靠什么支撑着,所谓“修行”当然不过自欺欺人的手段,难道说她已经深信不疑,这样的苦难就是人生的修行。
我自己没有经历过,只是看见过一点别人的经历。有一点是清晰的,世上的确有很多进退维谷、没有最优解的境遇,只是我们不身在其中。
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妻子去教养院找丈夫,却被失智的小三反手关在天台牢笼里,那段笼外人的主观镜头。这一刻,妻子笼内人的身份暴露无遗,她惊恐无助地奔走、呼喊、求救,最后又绝望地倒下……
我们就像此时笼外的围观者,很想帮她逃出笼子,却发现,自己也身陷另一个笼子,二者之间隔着一道牢不可破的网。
出轨的老公,昔日的情敌,疏离的亲情,麻木的婚姻。这部讲述中年婚姻不幸的作品势必让恐婚一族越加纠结。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难道只能以挣扎度日?无爱的家庭关系,见证了爱情的死亡后,就注定要继续彼此折磨,直到终老?相顾无言的空气氛围,却足以摧毁大家爱的能力。
办公室会议上,50多岁的严复生用常人无法察觉的眼神偷偷瞄向老板女秘书的大长腿。一次,两次,三次,貌似不经意的偷瞄能够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严复生自己。
严太太长期参加一个诵钵灵修班。只有在这里,她才能与其他人聊天说话。全职太太的身份,让她早已与社会脱节。儿子长大成人即将成婚,更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苍老。
影片讲的就是严先生和严太太的故事。
严先生下班后经常会在街边便利店里坐很久,然后买自己喜欢的食物回家。严太太定时为老公做好晚饭,可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更多的交流。
榨汁机每次开动,刺耳的声音都会让严先生紧张不适。但无论心里多烦这噪音,他都不会和妻子多说一句。
都说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相对静默的状态,让家变成冷冰冰的坟茔。两人是掘墓人又是守墓人,就那么相对静止生活着。
这通电话来的多少有些突然。
严先生曾经的情人苏小姐失智住进了疗养院,苏小姐的姐姐电话打来希望严先生念及旧情去探视一下。电话接不接,接了说什么,是否要答应,怎样和丈夫开口,两人如何面对,一系列问题砸向严太太。
这或许是她这些年与外人说话最多的一天。
严先生不紧不慢地上着台阶,仿佛失智入院的苏小姐与他完全没有关系。反倒是严太太无比紧张。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讲些什么,或能做点什么。看着自己的丈夫与昔日情敌再次相逢,她再次意识到丈夫很有可能会离开自己。
“我要去下厕所,你等我。”
严先生把严太太堵在门外,虽然只有2分钟,但门内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在这2分钟里,平时可以无视丈夫的严太太慌了神。一句台词没有,却让人看得心疼。眼神里的关切,不舍,紧张甚至恐惧溢于言表。
失智的是情敌,可自己却仿佛陷入牢笼。镜头中的严太太全身紧绷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候着开门一刻,任凭现实无情的发落。
灵修班关门了,唯一可以借神明与万物沟通的机会结束了。当宝贝儿子养的宠物狗失踪了,连带失踪的,还有那个无法沟通,宛若路人的丈夫严复生。
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突然连这一点点涟漪都没有,那剩下的自然是绝望。
哪怕老公与自己如今已没有共同语言,哪怕他每天下班都在外面故意晃到很晚,哪怕他对自己早已没有爱情,可他至少和自己组成了这个家庭,让自己在已然淡漠的社交互动中获得一个存在感,能够以“严太太”的身份成为一个社会公民。
被阉割的爱犬,死狗一样颓在宾馆床上的老公,一脸不屑拿钱就走的应召女郎,挤在一间狭小混乱的街边旅馆。
每日坚持灵修,与自然和神明对话的严太太,终于迎来了爆发,把老公死死按在浴盆里。那一刻,是整部影片中夫妻二人唯一有过的肢体交流。
差点被淹死的严先生,穿着妻子带来的换洗衣服出现在儿子的婚宴上。喧闹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夫妻二人的心如死灰的状态。
严先生吃吃喝喝,客套应酬,仿佛这一切都是外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与自己的家庭无关。
只有严太太,回头看向儿子儿媳终于露出微笑。
这是全片唯一一次见到她微笑。
喧闹过后,酒宴散尽。
严先生和严太太坐在车上回家。每个人都望向一边,再无半点交流。眼神空洞落寞,表情麻木苍白,影片结束。
影片中把无爱中年夫妻最平常的鸡毛蒜皮都演尽了。对话极简,动作不多,大量的空镜头和主人公行尸走肉般来去,让人感受到什么叫了无生趣。
染上花柳病的老狗,有丰富外遇经验的老公,宠物医生提出的阉割解决办法,仿佛没有关系,却总让人联想到一起。
对丈夫的情绪突然转移到宠物狗身上,宠物狗又在老公的看护下沾花惹草搞出状况。多少给人以尴尬的讽刺。
当得知宠物犬要被送去结扎,严先生终于忍不住反问太太:“你有必要这样么?”
或许内心的潜台词就是:差不多好啦,你还要怎样?我做都做了,不都过去了么?你天天用榨汁机折磨我还不够?现在用阉割狗来讽刺我,有意思么?难道夫妻之间最后的体面都不能顾忌么?
可严先生,从来考虑过太太的感受。亦或是,他早已不在乎太太的感受。
电影中有一段尤其出彩:严太太个人去看失智的情敌,却被对方锁在天台无法脱身。作为严先生原配的她仿佛拥有整个世界,可现实却被锁在自己的心门之内。
那个已经失智,且不再被老公记挂的情敌,能轻而易举把她打败。作为正常人的她,不仅无法挽救自己的婚姻状况,更无法挽救自己。
一直试图用灵修,用天地感应拯救的自己,原来如此脆弱不堪。那些所谓的神灵与信仰,自然万物的加持,此刻竟没有一样能够帮助自己摆脱肉身和精神的困境。
影片中二位主演奉献出上佳的演技。
生无可恋的严先生,压抑委屈的严太太,没有言语交锋,只有暗流涌动。细微处表情变化和对生活失去方向的疲惫,充斥着作品每分每秒。
毫不夸张的说,金马奖该给陈以文,陈湘琪预留下影帝和影后位置。
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已经无爱的婚姻就是对夫妻的锤炼。不争不抢,不说不笑,那种逼着你看淡一切的压抑真像是一场人间地狱中的修行。
你挨得过也好,挨不过也罢,只要你活着,处在无爱的婚姻状态,那这场修行就势必要进行到底。
诵钵的嘹亮,无法抵消内心的痛苦。回家路上的放空,反倒成为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这种相敬如宾其实是相互煎熬,让不相信爱情和婚姻的人看来,生在人世,却无异于坠入地狱。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严太太在儿子儿媳婚礼上的回眸,或许寄托了她对婚姻生活最后的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