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娜.罗兰兹从这部电影开始,向世人证明了自己在镜头前是多么光芒万丈。每一寸肌肤,每一粒毛孔都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着演技气息。约翰.卡索维茨招牌式的脸部特写镜头与罗兰兹的表演完美融合,互相成就。而神经兮兮,敏感脆弱,焦虑不安的中年女人形象也成为了罗兰兹的招牌。往后的《首演之夜》,《爱的激流》都延续了这些性格特质。影片没有明确的故事线,撑起叙事的是演员的表演和生活的细节以及卡索维茨强大的镜头掌控力。通过镜头与表演完美结合,将极致,癫狂,病态,孤独,无助的情绪毫无保留的渲染给观众,这是卡索维茨独步江湖的绝招。从《面孔》开始,卡索维茨就已经让人见识到了这种奇特的,独一无二的影像魅力。而此片中,卡索维茨将镜头对准了家庭内部,撕开了家庭生活文明又虚伪的面纱,这是一部颇有解构主义色彩的电影,他将疯癫与理性放在同一屋檐下进行对峙,疯癫形单影只,理性成群结队,这是多么不公平的对垒,让人如坐针毡。而更加可笑的是,理性在不经意间冒出的非理性,比如暴力,强权等等,似乎与癫狂并无二致。
丈夫作为一个工人,他与同事们整天在肮脏的环境下工作,满身泥土,言语粗俗,毫无形象,他们结束工作后会一起去酒吧喝酒放松,谈天说地,发泄生活中的不满。而妻子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整天生活在干净整洁的家里,衣着干净讲究,听着高雅的歌剧,没有朋友,无处发泄,相夫教子。丈夫与妻子如同来自于两个世界的人,这是影片开始给人最直观的感受,也是角色情绪走向的根基。由于丈夫加班不能回家,三个孩子又让婆婆接走了,孤独的妻子独自一人来到酒吧买醉,并与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发生了一夜情。这个精致温柔的男人与丈夫大相径庭,但他们只能是一夜情。第二天醒来妻子疯狂的寻找孩子和丈夫,她的生命被家庭填满,所谓女人之于家庭的责任与标签让她的精神被禁锢,所有的变化都会让她成为惊弓之鸟,因为她害怕在男权世界里成为一个不及格的妻子。面对丈夫同事们的来访,妻子过分的热情让餐桌上的所有人陷入了尴尬,她被丈夫怒吼,可她只是想让大家开心。但她“不正常”的状态和尴尬的热情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她让孩子们赶快去上学,可丈夫却让孩子留下来教他们吹口哨。妻子始终处在从属的地位,她始终在过着讨好他人的生活。丈夫总会问她“你还好吗?”即便她看起来正常,不正常的标签依旧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她是个“疯子”。福柯说当疯癫被承认时,理性便会诞生。丈夫不断的提醒着妻子是疯子,以此来确立自己理性的形象。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与认知正是现代理性的产物。妻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死气沉沉的理性世界,她拥有强大的自我,但这种自我也让她成为了理性世界的牺牲品。
面对来访的孩子的同学和父亲,她奇怪的热情同样让同学父亲无法忍受,而丈夫看到她与男人共处一室后粗鲁的给了她一记耳光,并和同学父亲打成一团。丈夫在给予妻子耐心的同时,突如其来的暴力是一种长期压抑下的发泄,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癫狂呢。当妻子被送进精神病院后,丈夫野蛮,粗鲁的带着三个孩子去海边度假的情节正是对所谓正常的讽刺。女儿面对专横,野蛮的强迫他们去海边的父亲时,试图摆脱父亲的控制,奔向父亲的同事,但又被父亲粗鲁的拽了回来,女儿抹了一把眼泪无可奈何。当妻子从精神病院回来时,丈夫邀请了一众朋友与同事来到家里迎接妻子。这一缺心眼的行为最终在婆婆的提议下流产了,他们“赶走了”来宾,只剩下家人。一直扮演着理性角色的丈夫实则同样不可理喻……重新回家的妻子在家人面前非常拘谨和紧张。丈夫将她拉到一边告诉她不要拘束,做自己。她不断诉说着在精神病院被电击治疗的经历,她问父亲能否为自己站起来,她渴望父亲能真正理解她的处境与内心,但唯唯诺诺的父亲让她失望了,整个房子里只有她站在理性的对面,被当作反叛的极端分子。她站在沙发上再一次回归疯癫,丈夫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地,大喊要杀了她,要杀了孩子。癫狂与暴力被彻底激发,此时不再有正常可言,或者说,所有人都回归正常,一种理性崩塌后的本真状态。疯狂之后,回归平静,妻子恢复成贤妻良母的形象,游戏结束了,她无法逃脱禁锢,她还有工作要做,两人收拾家里的残局,只是当妻子问丈夫是否爱自己时,丈夫没有作答。这是两个注定互相伤害的人,两个完全相反的人,而现代工具理性下诞生的功能化的婚姻如劳动异化一样制造着人与人之间巨大的隔阂与矛盾,以及蚕食着每个参与者的个性。婚姻和工作一样划分着工种和等级,那些拥有强大自我,奔腾意志的人要么郁郁寡欢,要么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