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主题,一条线索,三个导演,一堆大咖,合力拍一部六集的电视剧会是什么样子?《川流入海》给了我们一个特别的体验。像命题作文,三个导演大展自身的编剧功力,各拍各的,在一人两集有限体量之下,完成主题的诉求,彰显出自己的独特艺术风格,还要让每一个大咖演员都能“物尽其用”,淋漓极致地发挥自己的表演水准,最后,还要零散的故事,有机地串接起来……可以说,这篇命题作文太有难度了,而他们完成的水准,也着实是不低。 三谷幸喜(第二话、第四话) 先说说三谷幸喜的第二话和第四话,这是笑点最为集中,最欢乐的两集。三谷幸喜的魔力在于,他的故事编排和人物塑造,可以把再深刻的主题都经由喜剧元素包裹起来,再深沉的演员都可以被激发出逗比的天赋。剧中,被不专业酒店服务折腾到七荤八素的西田敏行,被一根筋的筒井道隆折腾到惶惶不可终日的香川照之,其身上的喜剧才华在强大的编剧和执导的催化下,闪闪发光;而渡边谦这样的冷面硬汉和筒井道隆这样的苦情小生,也在故事里得以完成蜕变,笑点频出。 第二话里,在浮球神奇力量的帮助之下,大家渐渐敞开心胸,使得原本快要倒闭的小旅馆以及面临事业低潮的客人都能重新燃起希望; 第四话里, 用诙谐的笔法讽刺『劳资关系』与『外遇关系』的三谷幸喜,将故事场景与舞台剧结合在一起,玻璃浮球巧妙地成为了内心真我的催化剂,说真话,追求真正的爱,哪怕是卑躬屈膝的小人物,也有必须把假面摘下的时候。这两个故事看似和爱护自然主题有点离得过远,但细细想来,人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不虚假,不勉强,尊重自己的内心,尊重生命,本身也是对自然的一种尊重和热爱。 啤酒之所以受人喜爱 就是因为浓香的麦味与巧妙的苦味融合在一起,而能使人感到清新舒畅。三谷幸喜的作品就跟啤酒一样,将许多有趣的东西不断重叠在一起,靠著幽默的对白跟角色间细腻的交流,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三谷流』喜剧。 野泽尚(第一话、第五话) 对野泽尚,我也有着一种膜拜的心理,自从第一波日剧热的时候,看过《冰之世界》和《沉睡森林》之后,在悬念迭生背后,藏着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深深的绝望。在之后看《恋爱时代》,一对已经离异的夫妻,藕断丝连,彼此斗气又彼此牵挂,所有的爱与恨,都蕴含在每一次毒舌斗嘴之中,那种纠结与矛盾,深入骨髓。没想到在完成这样一个简短的“命题作文”,野泽尚也把这份纠结完美展现了。 描写现代男女的情爱纠葛是野泽尚最擅长的部份,第一话里, 那场离婚前“健行”,所谓寻找“神”的健行,只是让每个人在坚持走自己人生的同时,偶尔停下来内观了一下自己的初心。之后,又回到原来的生活里。一切别人看来委曲求全不能做自己的人生,才是常态。第五话,正当我们在第一话没有找到希望,寄希望于第五话的美好归宿之时,野泽尚又狠狠地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背负罪行,被警察通缉,打算在前妻陪伴下自决海上的慎平,在和多实一夜畅谈中,回忆着三年婚姻最难忘的时光,突然发现最难忘的,不是海外度假,不是豪华大餐,而是两个人携着手一同跨年时的那颗扑通扑通的心。最终多实拯救了慎平,也可以说是玻璃浮球的奇迹般出现,拯救了慎平;也可以说最终彼此放下戒备,找回幸福最初的真意,这份久违的幸福,拯救了慎平。多实和慎平,似乎还有这光明的未来,但那份幸福的迷失,使得他们失去了多少可以幸福的机会,更有多少人,连找回幸福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呢? 看着看着,我就想到了不久后走向自我了结的导演本人……如果那个时候,他的身边也有一个多实,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2004年,野泽尚留下了遗言,自己结束短暂的生命:“虽然我还有许多梦想,但是我先走一步了,感谢大家至今的栽培……”他的骤逝,让大家感到遗憾与不舍,《川流入海~六个爱的故事》也成为他最後一个完成的电视剧脚本。 就如那个玻璃浮球,虔诚如斯从海运到了山,几经波折出现在两人面前,最终居然还是回到了海里。 仓本聪(第三话、第六话) 巨匠仓本聪,是另两位导演的前辈,公认的电视剧大师,一部《来自北国》,拍出了我心目中最美的北海道,也奠定了仓本聪把人与自然关系放置首位的人生信条。 在《来自北国》之後,仓本聪开始在许多名作当中深刻描写市井小民的生活,充分展现他对乡土的情怀与人文的关注。 在这部故事接龙般的电视剧里,仓本聪承担的还是一个收尾和升华主题的任务。他的故事很淡,一部主角是孩子,一部主角是老人,一个在生命之初,一个在生命之末,却又都是可以纯粹来看待人生,看待自然的时候了。孩子眼中,争论大坝该不该修,一点不重要,让他们烦恼的是,这个大坝的争论,使得他们差点失去了友谊,失去了朦胧的“初恋”;而在后一个故事里,在结尾处,借故事中已逝去的多实父亲之口,完成了整部剧的主题诉求。海孕育了森林,森林也孕育了海,其中有关生态平衡的观点,大家自己去品,这边建议非常值得看上个好多遍,川流入海,所有的快乐与悲伤,希望与失望,坚持与放弃……都同川水一样,奔腾不息,这洋流里有不可抗拒的归宿,也有坚持逆行的鲑鱼。“怎么可以有大坝,有大坝鲑鱼就回不来了,那就不是我们日本的海了,日本有世界上最好的海,它和森林构成了最紧密的环。”看着这段对话,我的脑海里满是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画中的人与海,彼此斗争又彼此融合,这或许就是日本人对于海,对于自然的态度吧。这和中国的“精卫填海”,西方的“老人与海”的精神内核,似乎也有着一些不同。 豆瓣对这部电视剧的评论不多,不多的评论里对最后一集存在的意义也有很多质疑,但我坚持认为,这个最后一集很有意义,也很必要,他给三谷幸喜略显浅显的故事弥补了厚度,也给野泽尚稍显苍凉的故事增加了温度。据说三位导演都是个性中人,在参访时都认为自己执导的部分是最好的,各不相让,而事实上,在彼此竞争的同时,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把故事续编完成到了最后,就像“川流入海”一样,所有美好环环相扣,完成了一次“从大海到森立又再到大海”的生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