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认真真地讲述了一个无聊的寻狗故事,不断衍生出现代人对婚姻家庭的恐惧、过分沉溺工作、喜欢动物甚于爱人,以及迫切想要逃离空虚无聊的沉思,这些琐碎的思考过程在天马行空的细节里不断彰显出导演特有的作者魅力:7点60分的闹钟、和订餐员在电话里闲聊图案设计、消防头失控喷水的办公室、狗狗粪便的记忆装置等等,让人浮想联翩而忍俊不禁。男主角、园丁和邻居其实可以看作是现代男性存在危机感的三位一体,男主角最终找回狗狗意味着情感的落脚点,下葬的园丁在回忆里杀死妻子则是对婚姻的背叛,而邻居驾车驶向不为人知的目的地则是抛弃世俗。现代人的危机感在貌似平行的世界里得以解决,具有耐人寻味的色彩。不过,昆丁导演讲述得过于琐碎,有的部分(比如警察的段落)则衍生出与主线无关的强烈表达欲,所以这部分内容独立成章,变成之后《恶警蛋碎》。
原文出自:《电影手册》681期-2012年9月刊
原文标题:Right
原文作者:Jean-Sébastien Chauvin
译文首发:公众号“远洋孤岛”
译文如下:
昆汀·杜皮约的电影是怪诞的手工艺品【bricolages】。《错》同样不例外,它讲述了一个三十多岁单身男子的小狗Paul在美丽的清晨神秘失踪。从这个起点开始,一系列的人物将围绕着主人公Dolph展开:一个来自法国的园丁、一位爱狗的心灵感应专家(张博士)、一位花痴的比萨店员工,以及一个既熟悉又令人不安的邻居。如果将杜皮约的作品仅限于其中较为随意的超现实场景,那无疑是错误的。尽管片头演职员表就在大声宣告电影的不寻常【bizarrerie】(一名消防员在马路中间拉屎,他同事们对此视若无睹,而他们旁边一辆翻倒的货车正在慢慢燃烧),但电影中某些东西从开始就抵制着这种对怪异【étrangeté】倾向。
在《错》中一切都很正常,并且杜皮约非常细致地记录了这点。与电影一开始所暗示的正好相反,这并非在日常生活中见证离奇【extraordinaire】事物的涌现,而是不断证明一切的极度平凡。每天早晨闹钟都会在同一时间响起,我们同对面的邻居闲聊,我们去景观办公室上班,我们和他的园丁讨论绿植。杜皮约以一种友善而欢乐的心态看着这个小世界,热爱着郊区中产阶级和工薪阶级这种褪色而略显乏味的真实生活,他用柔和的画面拍摄,以灰色调为主而没有强烈的对比色。我们能感觉到他对日常生活的描写非常感兴趣,比如穿着睡袍并满是倦意同对面房子不太友好的邻居的那场交谈(在一个巧妙融合了不安与日常迟钝的场景中)。
然而,平凡生活中的平凡事物发生了轻微的位移。虽然偶尔会明显转向荒诞(所有角色似乎都在某些时刻受到心灵感应的影响),但现实并没有改变。比如花园中的棕榈树变成了松树,但它仍然是一棵树。它只是发生了语义上的转变,而英语的谐音效果使其更为有趣——即“palm tree”(棕榈树)变成了“pine tree”(松树)。同样频繁出现的小玩笑是收音闹钟显示的“7点60分”,或者每天都在下大雨的办公室。尽管这个现实有些怪异【étrange】,却是重复生活与日常习惯的一部分。
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努力,首当其冲就是Dolph,他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令人安心的日常,尽管看起来有些超现实。他被解雇后仍继续上班,仿佛不能偏离平静的生活轨道一丝一毫。而恶意的同事们无法忍受这种打破社会生活逻辑的存在【présence】(被解雇后就不该回来上班),同时也使他们的存在【présence】变得荒谬(比办公室里不停下雨更加荒谬)。至于披萨销售员Emma,她毫不费力地接受了真、假Dolph的混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着她的诱惑行动。每个角色都暗藏着对改变的焦虑。棕榈树变成了松树,但Dolph关心的并不是这个离奇【extraordinaire】的改变,而是必须用一棵新棕榈树替换掉它。这样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在不断逃避现实的同时仍保持现实的表象,这让人想起布努埃尔的某些电影,例如《银河》或《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在布努埃尔的作品中,最重要的是描述——不经意地,以他法国作品独特的明确性【transparence】——一个拒绝失去面子、希望继续享有特权的社会阶层,尽管现实与此相悖。《错》没有这种对政治的兴致,它只关注虚无的痛苦、失落和绝望。这就是为什么主人公对小狗Paul的失踪感到如此震惊。这是唯一离奇【extraordinaire】的事件,是日常生活中唯一的缺口,电影的目的在于修补给主人公带来巨大痛苦的漏洞,恢复平凡事物(一个人和他的狗)所失去的色彩。所有角色都接受平凡、重复同样的事,并将其视为一种恩赐。
除了一个人:Dolph的邻居。在主人公惊讶的目光下,他坚决否认每天都慢跑——似乎正因为这种与其他人相反的日常让他感到不安,所以他在沙漠中无休止开着车。看到他体验电影边缘的虚无,以一种近乎禅修的抽离状态沉浸在抽象而无目的的冒险中,这是一种相当美妙的感觉。这种逃离与其他角色的困扰形成对比,使《错》成为一种存在主义的思考,就像挂在卧室中的一幅小画在邀请观画者进行思考。在街道的两边,不只是两个邻居清晨的争吵,而更是两种世界观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