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最近中毒的这部剧,来自二十年前:《1998•世纪末之诗》。以摩西和诺亚的同名谐音化身,假正经老教授百濑夏夫与纯情小毛头野亚垣在天台的自暴自弃中相遇。爱或绝望的极致无不凸显于死,然而此般沉重的命题终抵不过深渊下响彻云霄的爽朗笑意。生命岂是儿戏?生命又岂非儿戏?美亚,走吧,我们一起去造黄色潜水艇。
1
「Hi,baby~我总觉得不可思议,人们总是想要看得到的东西,尽管自己迟早会消失。」
烟火对于制造它的人和观赏它的人而言,绽放时长恒定一致,然而心理绵延期各异。因想象中的图景所折射出的观赏表情自然美过现实观照。烟火小丑与失明的镜子小姐就这样因感激而相爱扶持。在婚约之前筹钱替她复明,是小丑不舍昼夜的献礼。风吹雨淋,未曾不甘,他全然不担心镜子小姐在看得见的世界会对爱作重新判定。刚从浮华中脱身的老教授却替他心怀隐忧:“镜子小姐因为看不见,才得以始终保留至纯至简。真有一天看见了她自己美丽的容貌,恐将掉入欲望之门。毕竟,所有欲望皆因看得见而起。名利,美貌,金钱,地位……”在拆除绷带之际,镜子小姐的回答果真唤醒了人性中天然隐藏的Narcissus,水仙与影,那过分的自爱:复明后第一眼最想看到的是镜中的自己——那人尽赞许的容貌。见到小丑之后的落差促使她转头奔向新欢,至于,谁人替她清扫了门前雪,此刻已退居她的心理二线了。野亚哭喊着问夏夫:为什么潘多拉的盒子里最后留下的是希望,为什么不是爱,而是希望呢?
「人会在很灿烂的瞬间,看错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眨眼睛吗?就是不想看见别人的过错。」
2
「绿宝石美不美?它的虚光晃眼到什么地步,才能错失一颗即将被救赎的草木之心?」
地铁站轮椅上画人像的星野,今天唯一且最后的顾客是大雨中失意的留美。频遭感情创伤的留美偏偏在之后的日子向他敞开心扉,并以祖传的绿宝石为盟,要为他驻足。可翌日绿宝石戒指竟不翼而飞。明明只给星野一人看过啊,难道他是又一个情感骗子?虽极度不愿爱中生疑,她还是暗中展开了调查。所谓女人,就是仅凭暗示和片段便能串联故事的生物,一份秘密档案揭露了星野曾经的罪行:盗窃、骗婚。于是几乎闭眼定论,留美便顺理成章推断星野恶习不改。甚至将这欺骗的行径放到更大: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残疾,他根本就可以自己站起来用双腿行走,却用艺术家的伪善来骗取真爱。
“可真奇怪啊,那人的眼神,我却觉得温柔。”
故事另一头,星野在河边自白,曾凭清澈眼神换取一次次信任,而人们不知,他的眼神之所以看起来清澈,完全是因为他内心空洞,毫无人情。他自豪自己可以轻松地将空洞易容为清澈,完全不让人心生疑虑。直到因果报应发生在他身上,他在一次盗窃出逃的中途遭遇车祸,醒来之后双腿俱失。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害怕”,在痛哭之中,圣母玛利亚般的护士捧住他的脸,替他拭去泪水。这是他生命中所获的第一次救赎。遇见留美,则是他认定的第二次精神救赎,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清澈来源于对方信任的投影。然而,这次又为何要偷偷拿走留美的绿宝石呢?
误会运行的速度远比解释更快,层层谜团到最后才被旁人揭开,原来留美那颗绿宝石是假的,星野确实是偷偷拿走它的人,可目的是偷偷为她买一颗真的换回去。这一切还来不及解释,留美便直接以生命为考验代价,将轮椅上的星野留在铁轨上,她明知,不远处便是疾驰而来的火车。星野望着莫名转变的爱人,焦急地等待她回头相救。“你本来就能自己站起来的对吧?是你偷走了我的绿宝石对吧!”星野明白了她的推测与怀疑,反而释然不挣扎了,终究是换不到那份清澈了吧。列车碾过被撞翻的画册,留美的人像素描漫天飞舞。这情形,竟跟他盗窃遭遇车祸时四处飞散的钞票很像。都是留不住的,但他终于学会了从夺取到给予。人世毕竟荒诞又可悲,初初以假换真易,终了以真换假难。
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想从黄泉中救出被毒蛇咬死的爱妻,冥王提出两个条件:
一、领着妻子走出地府前绝不能回头看她。
二、此戒令不可外泄。
一路上妻子因蛇毒之痛不断呻吟,俄耳甫斯却谨记戒令不曾回头关切,妻子责备他冷漠无情,俄耳甫斯终忍不住回了头。结果灰飞烟灭一刹间。
「Hi,baby~想要完全剔除了不安的那种信任,除非希腊神话里的俄耳甫斯不回头。你果真能忍住现世的担忧吗?」
3
「Hi,baby~如果已经离去,还算得上永恒吗?我用更深的恨来包裹爱,用封闭感官来抵抗你的风暴,只是希望你不要融化在橘红色的夕阳里。」
富家千金丽美小姐曾有一位心爱的人,他是一名登山家,攻克险峻山峰是他致命的吸引。名利、地位皆无视,他只顾一次次为了冒险之旅出发,任凭丽美担心不安也无法阻拦。直到有一次他在珠穆朗玛峰北壁遇上雪难,再也无法回来。丽美因此封闭感官,不看不听不言,在摩天轮里重复定时炸弹的冒险游戏。教授误闯进这场冒险,在同一座舱内,教授赞叹着丽美无动于衷的绝世美貌,与之相伴的则是定时炸弹倒数中的岌岌可危。情急之下,教授如赌注般拔下众多插线之中的红线,计时器停下了。回去之后,教授向野亚漫谈着这场似真似假的恶作剧,两人皆不明所以,直到女佣出现解答了谜题。
在出海的小舟上,时日无多的教授和野亚建立起了他们原本背道而驰的方程式,有关于爱。
——养狗的女人感情更丰富,猫谁都能养,狗却很麻烦,汪汪叫,因为它想要无穷的爱。
——喜欢海不如喜欢山的女人好,海是母性的象征,是男人该接近的地方。女人如果喜欢海,证明她是没有母性的。在高山、森林中,找到自己唯独源泉的女人比较好。
——镜子被称为爱的敌人,那是因为扩大了自己的爱。爱人与爱己孰多?一切皆为镜子的反照,像索求对方的回答一样。因为爱自己,所以一直有不平和不满。一定有很多人在相爱的彼时不忘盯着镜子吧。
——如果只有你和所爱之人被流放到荒岛之上,对方先你而死,作为剩下来那个人,怎样做才算得上真爱?因忍受不了孤独自杀相随不算爱,因眷恋生命苟活也不算爱,整日沉湎于回忆更不算爱。所谓爱,只能是带着双倍的重量好好活下去。
教授拜托野亚的最后一件事是去唤醒摩天轮上的丽美,并偷偷告诉他侥幸成功的经验:一旦定时炸弹开始倒计时,记住拔掉红线就对了。野亚登上摩天轮座舱,一切程序如期而至,定时炸弹开始倒计时,要命的是,哪有什么红线啊!这又是一场洗牌后的百分赌注。如果你以为每一次冒险都有小抄,那生命便无法发挥无常的本能了。野亚放弃了冒险的赌注,闭上双眼潜入丽美雪崩的意识深处,替故去的爱人发出了声音:
-走向冷寂的雪峰,山风应该替我传达到了我的心声。
-是的,我听到了。
-然后你应该也看到了反映在我瞳孔里美丽的银色世界。
-是的,美得出奇。
-我的肉体就要离去,但请你原谅我,理解我,我还会凭着相连的灵魂感受你的爱。因为爱是——唯一真实的爱是——相互确认对方的爱是——冒险。
「Hi,baby~love is a risk.我因为爱你,所以不得不去凝视其他的景色。」
4
「Hi,baby~是世界末日先到来,还是人的信心先毁灭?」
潜水艇工坊突然闯入一名陌生男人,强行绑架教授和野亚,玩起“猜猜我是谁”的游戏,限时三天,答对可获救,无解则撕票。其间男人给出了自己各种怪诞性情的暗示: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皆是没必要存在的,贪图喜悦是罪恶的根源,喜悦只会引来无尽的失望。悲伤是人类的本能,极具依附性的懦弱本能。它只会引导你去思考一些虚无的问题:假如你死了,朋友会为你流泪吗?就算会,眼泪的质与量又是如何?假如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那么,如今的你是为谁而活?难道是为了留下孩子吗?但是,孩子的未来,能安慰你的过去吗?欲望一环扣一环,生物本是造物者的恩赐,人类却非要以自己能“给予”来标榜自己的高尚,其实每一次给予,都是在从其他地方索取……
一连串人性的暴击之后,教授和野亚在疲惫中思考起了自身的迷航。所幸他们指向了同一方向:这个男人就是创造了《诸世纪》的预言家诺丝特拉达姆斯。在他的预言下,1999年将是世界末日。他擅长让世界陷入不安,自己却不亲自动手,自诩为被祝福凝视蓝玫瑰的人。因从未爱过而诋毁爱,憎恨人类却借由爱着人类之名,歌颂假的爱,欺骗人类,让他们在预言的慌乱中,在信仰的杀戮中自取灭亡。一声枪响,输了的男人躺在瞳孔里的黄玫瑰上。
「Hi,baby~你知道黄玫瑰代表什么吗?
——嫉妒。
The more you hide,the more it reveals.」
5
美亚始终是个谜,看似疯疯傻傻,从未有过完整表述,却最懂每个人的选择,最懂解救与成全。在大笑、大哭与大吃中,彻头彻尾的她才是每个插曲的见证者和倾听者,即便是那种毁灭性的人生说明,她也了然于心。似乎她才是黑童话的四维中心:阻拦桥上野亚纯真的牺牲;陪伴小丑在落单的雨中扮演停滞的时钟;陪伴患红斑性狼疮不能接触阳光的少女燃尽唯一一次爱,成为海边的向日葵;协助星野置换绿宝石计划,从空洞到清澈而不得,星野被列车碾过之时,她也将假的绿宝石砸碎;倾听天才钢琴少年被期望和所盼望的冲突,因手指太短触碰不到棒球梦而在血与刀刃下演奏出贝多芬的《热情》……
教授故去之后,美亚将他安顿在海边。随后自己也准备离开,野亚却跳出来阻拦。美亚含泪说出了唯一一句完整的话:“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死神。我在的话,你也会死的。”全剧到此才揭开这个无厘头的谜底,在那么多爱与死的酝酿转化中,美亚总在身边。
-你不是魔鬼,你是拯救人类于无望的天使。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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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耳边听着一段莫名契合的歌词:
耶酥说的爱是无条件的、献身的,
奥修说的爱是能量的互动、是自由的、无束缚的,
昆德拉说的爱是机遇的、偶然的、命定的,
高达说的爱是刺激的、好玩的、有今生没来世的、哲学的,
小津安二郎说的爱是温柔的、隐藏的、非爱的,
毕卡索说的爱是经验的、性欲的、美好的,
夏卡尔说的爱是圣洁的、救赎的、唯一的。
而《世纪末之诗》说的爱,是约翰列侬的,《love》&《stand by me》.
看评论本以为是史诗一样瑰丽壮大的东西,没想到那么平易近人。每个人对爱求而不得,又以极端纯粹的方式诠释爱。这样的爱或许是赝品(百瀬教授の言葉),但心底尽是温柔和脆弱。令人着迷。
一些无聊的发想
ミヤ真的是死神,只是令遇见她的人的寿命稍稍延长,让他们看到从前生命中不曾存在的无形的东西(第一集广末凉子饰演的少女害怕ミア靠近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大沢さん饰演的世纪末日预言家诺斯特拉达姆斯在剧中是披着伪善宗教外衣蛊惑人心的恶魔,恶魔变出和ミア面貌一模一样的ナオ试图拨弄动摇野亜他们对身边人信赖的标尺。这个角色配年轻的大泽隆夫显得危险迷人,不难怪有那么多信徒。
ミア在吃下面包和黑猫交欢后真的生产了一只猫。
关于愛
野亜最终没有在婚礼上抢走さとみ先生。百瀬教授曾说太爱自己的人在镜子里只看到自己,爱就变成索取和无尽的交换。(第二集复明少女的镜子意象也说明这点)有的人经历着一次次的恋爱,热情冷却后是令人疲惫的壳(百瀬教授年轻时的经历)。有的人处于爱中却迫不得已被提前结束(麗美さん)。为了铭记爱,于是将爱变成憎恨。教授说因为野亜你的恨正逐渐减弱,因此那不能算真的爱。
真正对爱的憎恨绝不会消失。
倘若真去教堂抢婚,铺在他们眼前的是幸福吗?还是像“毕业生”里载着男女主角的不知驶向何处的公车呢。喜欢的东西总想拼尽方法得手,下次再遇见喜欢的女性该如何是好呢。自己也被任性的爱和出逃情人深深伤害过不是吗?如今恨意正像教授说的不断变稀薄,对过去未婚妻的爱是偽もの(赝品),凭什么断定对现在爱着的人的不是呢。
所以野亜最后选择把对老师的爱留在星空下的夜晚,许诺一定会看见幸福和爱的形状的温柔谎言里。
禁忌想象里尽情释放的爱意,在夜空里无尽头地蔓延。
对你的爱也会因此变得永恒吧。
“我会让你在明天看到爱的形状。”
因为婚礼一切如常,所以命运不再被另个会出现的男人牵引。于是变得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心。
さとみ先生大概在宣誓前闭眼那刻看到了爱的形状。
升空的气球则是野亜心中爱的形状。
セリフ:
私は冬子であなたは夏夫だから、決して繋がらないって、夏と冬、季節は決して繋がらない。でもたった一つ繋げる方法があったんです。幾千もの夏夫と冬子を繋いでいく。それが、“千秋”という女の子だったです。
“愛は冒険だ。”
“唯一のものは決して形がある。”
愛って風船の形をしてるんだ
プーッと息を吹きこんで
苦しくなったら交替しよう
割れないようにキュッと結ぼう
赤、青、黄色それぞれに
色鮮やかな愛が上がるよ
時には風に流されよう
時には雨に打たれよう
いつか降りゆく場所さえも
僕と君は一緒なんだ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