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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本身就是门光怪陆离的艺术,大银幕展示的故事多彩多样,穷尽想象之力;而电影行业则显得更加光怪陆离了,大导演们的艺术追求和商业妥协,明星演员们人前的光鲜亮丽和人后不为人知的压力 ,甚至到如今连个电影评分都能到上纲上线阶级斗争的程度。
可谓是有很多时候,电影行业内的故事要比电影本身更加精彩。所以这就促成了编导们将摄影机对准自己身处的行业,于是我们看到了他们在电影里拍电影,在电影里热爱或者嘲讽电影本身。
比如我们所熟知的周星驰导演兼主演的《喜剧之王》,讲的就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再比如尔冬升去年执导的《我不是路人甲》则把镜头对准了在横店的群众演员们;法国新浪潮电影领袖人物戈达尔的《蔑视》也同样讲的是电影行业内的种种。
如果揭开电影行业的层层神秘面纱之后,或许我们才会发现电影并不是一项值得热爱的行业。
电影《下众之爱》就把这一事实很残酷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它透过独立电影导演的颓废生活把整个电影行业的丑陋面、黑暗面尽显而出,赤裸裸地让观众检视,看似光鲜亮丽的职业,背后尽是不为人知难堪之事。
正如电影中的一位导演所说的:拍电影就像爱上荡妇,但却只能不断地操下去。电影行业并不完美,甚至丑陋,但是电影本身却有着无限魅力,令人向往。所以电影中的所有人纵使苟延残喘地生活着,但依旧不改对电影梦的真心。
独立电影导演铁男年届不惑,好色成性,终日高谈阔论,但却一直依靠年轻时获过的小奖夸夸其谈,藉此骗想当演员的女人上床,“潜规则”了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并且欺骗想做演员的年轻人加入没有内容的训练班付学费供自己生活享乐,能够许诺的便只有那套开拍无期的新片中的各个虚幻角色,把梦想当成诈骗的生活工具。
副导演阿守默默爱着导演本人,却为了维持拍电影的资金,不得不依靠拍摄性爱视频赚钱,既放弃了自己同性之爱的权利,又违背了自己拍电影的初衷。
而制片人贵田更是一副可笑的嘴脸,每次谈及电影,必然要说不能向商业妥协,要坚守自己的艺术追求。但实际上却只说话,不做事,就连喝咖啡的钱也不愿意出,就更别提为团队拍电影出钱了。
围着三个人转的一众演员们也都是空有一个明星梦,但又无处得以施展的可悲之人。其中还包括一个为了能够出演电影而不惜不断勾引导演的三流女明星,甚至为自己的身体明码标价,出卖自己之前还会仔细调查对方是否真的能够给自己带来好处。
可以说,从制片到导演,再到编剧、演员,这一群众人中就没有一个人是符合我们对电影行业的想象的。他们活得如此混乱不堪,卑微又令人恶心。直到有一天,乡下女孩小南的出现,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此以后,这群人竟然开始认真地筹备电影,卑微的人身上突然闪闪发光起来。导演一心要用小南作主演,编剧开始认真地打磨剧本,副导演继续为筹钱而费心费力,就连制片老头也发挥了其混江湖多年的人际关系。
本以为大家同仇敌忾,一起努力,最终会有所成就,但是电影并不是如此,梦想依旧遥不可及。
小南终于攀上心目中的大导演,还利用这个阶梯更上一层楼,逐渐建立起自己的风向,彻底离开了大家;而编剧的创作能力没被认可,作品却被盗用,不管是最早的有意无意还是后来的恶意侵占;导演为了找到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主角不惜下跪,放弃尊严,但是依旧于事无补。
所有人的努力,最后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电影的最后,所有人又一次回到起点,继续夸夸其谈,下一部作品该是如何如何,却依旧无所作为。
正如电影片名《下众之爱》一般,所谓“下众”,正是低贱的人,没有尊严的人,社会底层的渣滓,但是他们依旧有爱。他们对电影的爱是难以比拟的,就算终其一生也拿不出手像样的作品,但却依旧乐在其中。就是这么不顾一切地爱着电影。
诚然,这部电影也相当程度地描绘出电影行业的黑暗与写实。类似情况应该四海皆准,全世界每个国家的电影行业皆是如此。好莱坞的潜规则不必多说,就连大家心目中的艺术大师贝托鲁奇和白兰度,也没能逃过龌龊的勾当,如今也是世人皆知;国内电影行业的混乱不堪大家更是心知肚明。
可是就算人人都知道这个圈子的暗处,但是又偏偏有着那么大的吸引力,引得无数的人奋不顾身地投入进去。只是名与利的诱惑,早就毁掉了电影的初心。
所以说,电影行业并不是一个值得热爱的行业,这个行业有太多的不公平;但是电影本身却是项值得热爱的艺术。而《下众之爱》中这群人固然可恨可耻,但是他们对电影梦的执着依旧令人钦佩。
最后,《下众之爱》电影海报做得非常棒,影迷必然能够一眼看出其致敬的对象。
战后的日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兴起了一个奇怪的群体叫“斜阳族”。那些有着显赫出身的年轻人,他们的家族在战争中没落,自己也过上萎靡的生活,称自己作“斜阳一族”;有着崇高理想却一次次遭受打击,对人间感到绝望的左翼青年,也自称“斜阳族”;乃至一些面临破产危机的企业,也被叫做“斜阳会社”。“斜阳”一词的渊源,正出自日本无赖派作家太宰治(1909 - 1948)的小说《斜阳》。
太宰治自画像 · 1947 太宰治,太宰治!人们经常提起这个五次自杀的男人。他也是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族,在故乡青森县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宅邸,小的时候是个阳光乖巧、热爱读书的孩子。却在高中以后干起了不务正业的勾当,酗酒、迷恋女人、辍学、偷东西,甚至数次跟情人殉情自杀,以致被赶出了家族。 他自幼读书,崇拜文学上的前辈芥川龙之介,还模仿芥川的风格写作。屡次遭到芥川文学奖的退稿之后,一气之下开始发展出自己喃喃窃语、时而自嘲的写作风格。“无赖派作家” 一词其实是太宰治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对自己的调侃,哪想到后来被文坛正经八百地以 “无赖” 来称谓。所谓 “无赖”,指的就是他那充满糜烂与毁灭气息的生活与文章作风。川端康成曾评价太宰治 “对眼下的生活怀有厌恶之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太宰治最著名的,应该是他的中篇小说《人间失格》里出自男主角叶藏之口的那句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太宰治以小说表达了他认为自己 “不配做人” 的苦闷,在《人间失格》完稿后近一个月,太宰治与情人双双投入玉川上水,完成了他的第五次自杀,时年39岁。作家止庵说:“太宰治是深渊,是给我们这个世界兜底的人。” 三岛由纪夫(1925 - 1970:日本作家,崇尚大和民族精神,终剖腹而死)在评价太宰治时这样说: “太宰具有的性格缺陷至少有一半是可以通过冷水擦身、器械体操、规律的生活纠正的。生活里能够解决的事情无须忧扰艺术。有点玩悖论,不想治好的病人没资格当真正的病人。” 看过细江英公(战后日本摄影教父,森山大道的老师)给三岛由纪夫拍的影集《蔷薇刑》,我猜三岛本人想必已经历了他说的冷水擦身和器械体操的阶段,那一身健美的肌肉几乎不像是日本人所有。下面是《蔷薇刑》的节选。
《薔薇刑》· 日本摄影教父细江英公 《蔷薇刑》名字叫蔷薇,拍的是猛虎 —— 多毛、肌肉发达、眼神犀利 —— 三岛要塑造这样的日本国民形象,难怪他一看到瘦弱如虫的太宰治就要破口大骂起来,说他有 “乡巴佬的洋趣味”,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大概就是“小资”的意思。 有趣的是,三岛在评价日本新浪潮导演寺山修司的时候又扭转口气,批评寺山是“用冷水擦身的方法来去除太宰治的自我弱者的苦恼。” 这句话回应的是寺山创办「天井栈敷」实验剧场时说过的,“自认为不幸的人就该把自己的不幸表达出来。” 在这里说说「天井栈敷」,1967年,32岁的寺山修司创立了这个小剧场。早在这之前,寺山已发表过许多惊人言论,赞美自杀,鼓励青少年离家出走。剧团成立后,全日本的 “太宰治” 们一时找到了家,很快壮大,使得「天井栈敷」成为了6、70年代先锋派的天王之一。聚集了这些侏儒、畸形人、不良少年、妓女流氓之后,「天井栈敷」开始推演一出出不可思议的剧场和影片。寺山电影《草迷宫》和《死亡田园祭》里,众人围观女子临产、蜘蛛人、蛇女、强奸少年的妓女,就算不是剧团里的日常,大致也相当接近了 —— 一个怪人的乌托邦。这样看来,“自认为不幸的人就该把自己的不幸表达出来” 这样的论调,又是否果真如三岛所说,不过是一种“冷水擦身”的自我麻痹而已呢? 寺山修司回答说:“能不能治,擦过才知道。” 真是无赖。 哎,反正这是一篇无赖派影评,我要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冷水擦身能否治好太宰治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自认为不幸的人该不该表达自我的不幸;弱者的当务之急是去变强壮些,还是去咀嚼自己的弱小。太宰的短篇《维庸之妻》最后一句话说:“没人性就没人性吧,我们只要能活着就行了。” 每次我听到这样的论调,就想撞墙。 说到撞墙,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手记》里写道: 「我曾经整个月都牙疼,我知道牙疼自有牙疼的乐趣。这时候,当然不是一声不吭地生闷气,而是呻吟,哼哼;但是这呻吟不是公然的呻吟,而是一种心怀歹毒的呻吟,而这歹毒才是全部关键所在…… 同时这呻吟又表现出一种意识:你们找不到敌人,有的只是疼痛;同时你们也意识到,你们,连同所有的瓦根海姆在内,(瓦根海姆系牙医名。据《圣彼得堡地名大全》载:18世纪60年代中叶,彼得堡姓瓦根海姆的牙医共有八名。)完全是你们牙齿的奴隶;只要某人愿意,你们的牙齿就会停止疼痛;假如不愿意,你们就会一直疼下去,连疼三个月;直到最后,假如你们仍旧不同意,仍旧不买账,那,为了求得自我安慰,你们就只好把自己狠揍一顿,或者用拳头猛击你们家的墙壁,除此以外你们就毫无办法了。于是,由于这类痛彻心肺的侮辱,由于这类不知来自何方的嘲弄,你们终于开始感到某种乐趣,有时这种乐趣还会发展成一种高度的快感。」 太宰治的存在就是这份“牙疼”的明证,这种疼痛,无论是谁都深受其苦,毫无办法。甚至有的时候我们做不到撤身而去,不是我们不能,而是我们不愿,我们需要这种疼痛。 虽然三岛认为太宰治是弱者,太宰治自己也说艺术家应该做弱者的朋友,可是他并不弱。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你们找不到敌人,有的只是疼痛。” 太宰治把自己当作敌人,这正是他强大的地方所在(陈映语)。不明白这一点就去刻意模仿他,只能落得悲惨的境地。传闻三岛在剖腹之前说过一句,“我到底跟太宰一样啊”。话里就有一种撞墙的悲壮。 其实这篇东西是给2015年的日本独立电影《下众之爱》写的影评,我认为这部影片所描绘的,正是弱者以爱为借口,盲目效仿太宰治所造成的悲剧。对于这样的人,冷水擦身,器械体操,规律的生活,强权统治,监狱酷刑等等,说不定真能治好。 这是一部迷影系电影,所谓 “下众” 指的是一帮垃圾导演垃圾制片垃圾编剧垃圾演员,所谓 “爱” 实在找不到对象,只能理解为对电影的 “爱”。片中出现了《逍遥骑士》、《回到未来》的海报,还有被片中男主角奉为神明的美国独立导演约翰·卡萨维兹。 当片中人的一切都化为泡影——没有钱,剧本写不出,演员跟别的导演跑了,助手又惹上了黑道的麻烦,海报上的这个导演凭着对电影的热爱与不甘突然之间下定决心要挽回一切。在这群打了鸡血的垃圾们最火热最励志似乎准备要咸鱼翻身的时刻,一辆黑车里出现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拿棒球棍朝他们头上砸去,这是这部片子最值得惊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