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写影评,大概性格使然,纵使看时觉得尚可的片子,下笔了忍不住挑刺,损人品,不如不写。《迈克尔·柯林斯》(Michael Collins),本来也是要轻轻放过的,只是对比这一二天看的几部,有些话不说梗着,权且记下,不算影评,阿弥陀佛。 柯林斯的扮演者据说很著名,专演这种大义凛然的孤胆英雄,长得也挺帅,可我就是记不住他名字——总觉得少了点“魂”,没有能让整部影片轰隆烧起来的那种东西,精气?灵性?表达不出来,可意会不可言传——有的人就不缺这,比如刚刚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那位小姑娘,Reese Witherspoon,没了她,Walk the Line不过是一部沉闷的烂片,可有了她,就成了大片。也许将来会另写一篇讲Reese,先回头说《迈克尔·柯林斯》,这里头也有一个人让我过目不忘,导致现在敲键盘,就是片中出演埃蒙·德·瓦勒拉(Eamon de Valera)的Alan Rickman,但他的技艺与精魂,在这部片子里恰恰是个悲剧。 这种说法不像初看上去那么无厘头,如果我们在“两个”德·瓦勒拉之间做出细致区分的话。一个是导演意图中的、影片着力刻划的德·瓦勒拉形象,Rickman的表演将这个形象雕琢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与柯林斯那个呆板的演员相比,直是宵壤云泥;另一个是历史上“真实的”(或者至少比影片中更真实一些的)德·瓦勒拉,他与影片试图将观众目光导向的那个形象,也许正是格格不入的两端。 影片以1916年的复活节起义拉开帷幕,此后一直到柯林斯身亡,所有人物的外观都保持不变,柯林斯一直是条精壮汉子,德·瓦勒拉则是病怏怏的干瘪老人。这些形象设计从直觉上就确定了观众对人物的感情基调。然而事实上,生于1882年的德·瓦勒拉,仅仅比柯林斯大8岁而已;复活节起义时,前者不过而立之年,被捕照片中,周身,尤其眼神里流出那股刚毅之气,怎么也没法让人联想到影片里(1919年)“爱尔兰共和国”“内阁首脑”聚会时,那个趴在桌上打盹、吐字比中国领导人还慢的老总统。或许 Rickman演活了这样一类首脑:乍看老朽软弱,空有名望而无实权,只得在各方势力间勉力平衡,实则深谙厚黑之道,以高明的手段暗中控制局面(契尔年科?哭哭啼啼的刘皇叔?),但无论如何,这不是德·瓦勒拉,不是一个几番入狱(包括共和军与政府军交战之后)、一度被判死刑、屡遭英人嫉恨诬蔑、却仍被选为国联顾问委员会主席(32年)、国联议会会长(38年)的爱尔兰自由斗士;不是1932年至59年间数次出任爱尔兰总理、59年至73年间两任总统的政坛常青树;不是爱尔兰宪政之父(37年宪法)、50-70年代“欧洲小虎”经济奇迹的缔造者;不是被政敌称为“you couldn't imagine him doing anything opposed to the Sermon on the Mount”的虔诚天主教徒。 为了烘托柯林斯的伟大与无私,影片急切于将德·瓦勒拉处理成一个钩心斗角的政客。访问美国前(此行为爱尔兰独立争取到了六百万刀的经费援助),柯林斯前来送别,对德·瓦勒拉说:“You're always my boss。”及至后者归国,听到前者的喽啰唤柯林斯为“boss”,心下大怒道:“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boss!”而柯林斯与英国谈判后,德·瓦勒拉大发雷霆等一系列镜头处理,无不意在给观众一种心理暗示:后者反对和约的原因乃在于前者“功高震主”声望日隆;后者退出国会之举,名曰为各自理念而奋斗,实则借煽动对抗以夺回权位;如此穷兵黩武,假公济私,实在天理难容,罪无可赎,等等。 能自圆其说固也无碍,但影片在如此处理时,却终于无法补其阙漏。柯林斯在向Harry Boland(影片中两人爱上同一个女孩。此人也是当时一个重要人物,曾在1922年——de Valera与爱尔兰政府分道扬镳之后——说过,德·瓦勒拉“is at GHQ, hale and well, the same gentle, honest, straight-forward, unpurchaseable man that you knew. All the calumny that has been heaped upon him is British inspired; they failed to bribe or intimidate him, they now try the weapon of slander”。其演员亦不出彩)解释为何德·瓦勒拉派他去和英人谈判时说:后者身为总统,亲自去谈判,意见就没有回旋余地,而柯林斯的签字并不意味着最终拍板,较容易和英人周旋。然而德·瓦勒拉在拿到条约草案后,却冲着柯林斯大发雷霆,骂骂咧咧。倘要合于情理地考虑,这两个镜头不能不相抵牾。设若柯林斯的分析是正确的,德·瓦勒拉早知条约不能尽入他意,并且前者与Arthur Griffith的签字并无法律效力,他何至于在私下场合如此失态?而假如条约内容出乎其预料,岂非说明柯林斯的心理分析与政治判断有误,影片又何必特用一镜头令其长篇大论?(事实上德·瓦勒拉的安排确有策略上的考虑。时英国首相劳合·乔治乃是谈判桌上的高手,江湖人称“威尔士巫师”,即便较有外交经验的德·瓦勒拉亲自出马,结果亦未必比派上自称“I'm a soldier, not a politician”的柯林斯好到哪里去,只能寄望于无效力签字这一途径。而这进一步明证了影片中德·瓦勒拉拍案大怒情节的无厘头。) 接下来德·瓦勒拉的形象——在Alan Rickman的精彩演绎下——就愈发不堪了。不得不说Rickman是位有天分的演员,据称德·瓦勒拉公开演讲一幕中,他面对台下数千群众演员,不停顿不重拍,一口气下来,把底下人煽动得群情激愤。但恰恰是这一幕,使观众对这位“政客” 恶心到极点。 煽动性的演讲。天才而冷静的逃狱(这小段故事实在是影片的精华之一)。但这只是寥寥几个镜头。影片更多地(与这少数几个镜头所体现的果决干练性格相矛盾地)将德·瓦勒拉描述成一个“weak, mannered, sniveling prima donna”(影评人Roger Ebert语)——影片中,内战爆发后,柯林斯前往科克郡会晤de Valera,后者听到他的传话后,居然哭得涕泪横流,不能则声……并且接下来的一系列镜头,似乎又隐约暗示这次会晤是个阴谋,德·瓦勒拉乃欲借机除掉柯林斯,因此之前忏悔泣下,等等,实在正如Roger Ebert所说,这部影片实在是要捣腾出一个“Irish villain”,“to balance the British enemy”。 说这些,不是在指责影片或导演如何,也不是说柯林斯其人就不如德·瓦勒拉。问题不在一二部电影,也不在一二个人。就比如拍一部电影《周恩来》,自然要突出周恩来的形象,淡化周围各人包括毛朱刘邓之流,倘若拍的是《朱德》,总理难免要退居幕后一些。现实世界总是丰富的、多维度的、充满无限可解读性的,每个人的视角只能及于数面而已,——诚如有人言:“历史已经包罗万象,为什么还看小说呢?”——更何况通常只有个把小时的电影。有所取舍,有所添略,本也无可厚非。但取舍添略,想象铺张,其限度如何,则是需要考究的问题。为拔高传主,不惜歪曲事实、违悖情理,乃至污郑成功为狼子,强司马迁作佞臣的,大概与前者并不同类。《迈克尔·柯林斯》自然不至于低到胡玫陈明的地步,但我身处此间,总不免“看到短袖衫就想到白臂膀”,发一通无妄之牢骚了。 还有几句题外话。大嘴罗伯茨在片子里饰演被柯林斯与Boland争来抢去推来让去的女子。Nancy?Ketty?名字忘了,因为实在引不起我好感。爱情是永恒的主题,也是好莱坞永恒的噱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故作清高之辈,我也巴不得在这种沉重主题中看到一点爱情亮色,但这位Nancy或Ketty实在没有让我发现任何值得两位政治人物抢夺的地方。也许导演想让她表现一点“个性”,于是她不听柯林斯劝告,一进门就上去拉窗帘……也许美国人的品味(或者美国人以为爱尔兰人的品味)比较诡异吧。
一些历史
迈克尔·克林斯,爱尔兰人,1890年生人,前爱尔兰新军总指挥、爱尔兰财政部长。其父是爱尔兰没落贵族,一家都是爱国主义者,希望有一天爱尔兰能摆脱英国统治,走上独立之路。迈克尔·克林斯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据史料记载,他从小性格刚烈、早熟、热爱体育运动,人长得格外高大。早年参加爱尔兰兄弟会,展示了自己过人领导才能。1916年,作为爱尔兰驻军(相当于英国在爱尔兰的伪军)下级军官,迈克尔·克林斯参加了都柏林邮政大楼起义。起义失败后,迈克尔·克林斯被俘,几乎被判绞刑,后因大赦被释放。在狱中他再次显示了自己的领导才能,被发展成为一名新芬党党员。 出狱后的迈克尔·克林斯总结了前面6次爱尔兰人民起义失败的教训,决定在当时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放弃大规模起义,转而开展城市游击战,组织培养爱尔兰青年,抢夺英国宪兵武器武装自己;袭击英国官员、警察、士兵,把城市变成敌后战场。正是这一决定改变了爱尔兰人民抗英斗争屡败屡战的局面,但也正是这一决定使迈克尔·克林斯本人备受争议。他培养的青年游击队员暗杀英国特工、行刺警察局长,这个组织在斗争中逐渐成长为后来的著名的爱尔兰共和军。迈克尔·克林斯着力培养青年人一切从实际出发、一切从实用出发、一切从实战出发。一次,一个青年游击队员兴冲冲的拿着报纸来找他:“看!我们上了头版!《警察局长被打成了筛子》!”迈克尔·克林斯接过报纸愤怒的说:“什么?!!为什么用一颗子弹可以办到的事却用了12颗子弹!你以为子弹是树上长出来的么?”这期间,英国的媒体气急败坏的把迈克尔·克林斯称作是杀人犯!我个人觉得这些媒体真的是嘴下留情了,要是在今天他们会把迈克尔·克林斯写在恐怖分子名单上提交联大。 长期的对敌斗争终于让爱尔兰人民、让新芬党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一次海关大楼起义之后,英国政府坐到了谈判桌旁。英国人给出的爱尔兰独立条件非常苛刻,北方六郡的地位将得到重新审视。当时的爱尔兰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创伤,这个呼之欲出的国家是多么需要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啊,至少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重振的时代。迈克尔·克林斯冒着各种批评、辱骂,劝说爱尔兰人民接受这一条约,希望爱尔兰能把这一条约作为一个跳板,以此作为他们实现整个爱尔兰独立的第一步,再从长计议北方六郡。有的爱尔兰爱国者批评迈克尔·克林斯是叛国者,出卖了北方六郡,迈克尔·克林斯回应:“如果国家独立的代价就是在我的名字上抹黑的话,我很愿意承担!” 矛盾没能得到调和,爱尔兰得到了独立,但是她没能得到安宁,就在她独立的同时,内战爆发了。爱尔兰共和军大部分成员和迈克尔·克林斯划清了界限,投入到收复北方六郡和对抗爱尔兰中央政府的战斗中去。迈克尔·克林斯在前往共和军总部企图说服其领导人和谈的路上遭遇游击队袭击身亡。这一年是1922年,迈克尔·克林斯31岁。 迈克尔·克林斯一生都在全心全意为祖国而战,为自己的理想而战,直至他临死前还在思考如何说服自己过去的好友、当时的共和军领导人Éamon de Valera停火。在迈克尔·克林斯的领导下,爱尔兰摆脱的英国600年来的殖民枷锁,他培养的青年战士后来成为了爱尔兰新军中的骨干力量,爱尔兰在独立后经济高速发展,被誉为“凯尔特之虎”。唯一遗憾的是,北方六郡问题直至现在还没有得到完满解决,爱尔兰共和军内部分裂,激进派依然在考虑武力解决北爱问题。
看到很多评论里提到风吹麦浪和傲气盖天这两部电影的两种观点和视角,于是我默默地把风吹麦浪也加入了想看的列表里,但是在看之前想先说说傲气盖天,尽管傲气盖天的这个中文译名总让我觉得点开了90年代的港片。知道这部电影是因为我这学期上了一堂讲战争史的课叫做War in Film and Literature,教授是一个爱尔兰裔的美国老头。在讲到一战时,老爷子给我们放了这部电影的绝大多数片段,边看边讲,说这部电影难得的是十分贴近历史,不仅选角外形相似,影片中许多对话甚至都是直接用的史料记录,他唯一不能确认的一幕就是de Valera是否默许了IRA对Collins的暗杀。 我觉得很有趣,于是回家滚到腾讯花了五块钱看完了这部电影。
大写的好看。
所以我又滚到豆瓣分享整理一下上课时老师的补充和自己的想法。首先,老头对爱尔兰的认知应该是不偏颇的,因为虽然他是爱尔兰裔,但他父母的家族分别支持Michael Collins和Eaman de Valera。刚好在内战爆发前一小时,他的父母举行了婚礼,双方家族几乎无人出席。从这里已经可以窥视内战前景。顺口一提,de Valera的父亲是个美国人,他出生在纽约,当然这不是说他对爱尔兰的爱有任何不如人的地方,反而可能让他更加热血和激进。
电影以1916年的Easter Rising开始, 炮火声中平和音乐响起,仿佛神明的礼赞。爱尔兰人是天主教的信徒,这也是为什么全篇贯穿始终都有人在各种悲剧的前后做祷告。画外音老头问:为什么选择复活节作为起义的开始?复活节与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联系紧密,而crucification则是以人命向上帝献祭洗刷原罪。这个牺牲和血祭是基督教一直以来的一种暗示,比如说上帝让亚伯拉罕杀死儿子以撒,在亚伯拉罕准备动手的那一刻,上帝认可了他的忠诚让他杀死羔羊代替自己的儿子。这个概念延续至今,所以才会有教徒都是lamb of God,而耶稣则是the shephard。借用了这个特殊的时机起义,Easter Rising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场血祭了,就像爱尔兰诗人叶芝写的The Rose Tree中说的,只有血液才能浇灌出鲜艳的玫瑰。诗是以Connolly和Pearse的对话形式展开的,而这两个人在影片中都因Easter Rising的失败而被处决。老头高度赞扬了电影的精确度,因为伤重无法站立的Connolly的确是被绑在椅子上射死。
理念与利益冲突,兄弟反目。1921年内战开始。这一段看的我内心复杂,大概是我重叠了中国与爱尔兰的命运。其中Harry Boland,Collins一生的挚友,也追随者de Valera的脚步走向了对立面。 从此再无the little fellah and the big fellah。内战有一幕与复活节起义几乎一摸一样,同样的炮火声中国响起同样的圣歌,只是这次是爱尔兰人和爱尔兰人的战争。这刻意重复的一幕真的令人心酸至极反无语凝噎。在前一刻英国人愿意和谈独立战争结束那一刻大家相拥而泣充满希冀的画面,多少戏中人知道下一秒便是执戈相对。谁也不知道谁的生活是一出怎样的戏剧,在这个故事里,就连Michael Collins死在和Kitty的婚礼前这种大写的悲剧flag都是真实的,当然许多影评中诟病的Harry和Michael都爱上Kitty的略显狗血的爱情线也是真实的。
可革命与爱情如此灼热,历史与现实如此冰冷。
最后附上叶芝的玫瑰树
The Rose Tree by William B. Yeats
'O words are lightly spoken,' Said Pearse to Connolly, 'Maybe a breath of politic words Has withered our Rose Tree; Or maybe but a wind that blows Across the bitter sea.'
'It needs to be but watered,' James Connolly replied, 'To make the green come out again And spread on every side, And shake the blossom from the bud To be the garden's pride.'
'But where can we draw water,' Said Pearse to Connolly, 'When all the wells are parched away? O plain as plain can be There's nothing but our own red blood Can make a right Rose Tree.'
我不是薛之谦。 但我的心愿也是,世界和平。
-------------------------------------------------用来补充的分割线----------------------------------------------------------- 看看Eamon de Valera在MC葬礼时说的这段话:
中文翻译是:“麦克柯林斯一生的风范形谊,将在史上千古流芳。” 我觉得翻译没有表达出来的“at my expense” 值得深思。
爱尔兰共和军的创始人,北爱自由运动的领导者 - Michael Collins ,本片说的就是他的故事。